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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山医院废弃的侧楼像一具被掏空的尸体。汪明哲跟着林妍穿过破碎的玻璃门，每一步都在积灰的地板上留下清晰的脚印。他的太阳穴突突跳动，那些不属于自己的记忆碎片如潮水般涌来——消毒水的气味，轮椅的吱呀声，某个女人压抑的哭泣。
"你确定陈医生在这里？"汪明哲压低声音问。走廊尽头的安全出口标志闪着诡异的绿光，照亮林妍苍白的侧脸。
林妍没有回答，只是拽着他拐进一条更暗的通道。她的手指冰凉得不正常，掌心却渗出黏腻的汗水。汪明哲突然停下脚步，一个可怕的念头击中了他——如果这不是真正的林妍呢？如果她是军方派来的另一个克隆体呢？
"证明你是你。"汪明哲甩开她的手，后退一步，"我们第一次见面时你说过什么？"
林妍转过身，月光从破损的窗户斜射进来，照出她脖子上的一道细疤——那是三个月前实验室事故留下的。真的林妍有这个疤痕吗？汪明哲突然不确定了。
"我说'这破仪器又死机了'。"林妍的声音带着疲惫的恼怒，"然后你说'死机是量子计算机表达个性的方式'。"她上前一步，"够了吗？还是需要我告诉你，你大二那年偷改实验数据被我发现的事？"
汪明哲的肩膀放松了些。那些事只有真林妍知道。但为什么她看起来如此...不同？更瘦，眼下有更深的阴影，眼神中多了某种他读不懂的东西。
"抱歉。"汪明哲轻声说，"只是...你知道的。"
"我知道。"林妍的表情软化了些，"跟我来，没时间了。"
他们来到标有"精神科档案室"的锈蚀铁门前。林妍输入密码72136，门锁发出沉闷的咔嗒声。里面不是想象中的档案架，而是一个现代化的小型实验室，中央控制台上闪烁着各种指示灯。
"陈医生？"林妍轻声呼唤。
没有回应。汪明哲注意到实验台上的咖啡还在冒热气，电脑屏幕上的文件也没关闭。墙上贴满了照片和笔记，用红线错综复杂地连接着。他走近细看，胃部突然绞紧——那些都是不同年龄的自己，每个照片下标注着日期和"记忆提取进度"。
"这是..."
"原始样本的追踪记录。"一个女声从背后传来。汪明哲转身，看到陈医生站在门口，手里拿着枪。不是对着他们，而是抵着另一个"林妍"的后脑勺。
"游戏结束了，1号。"陈医生冷冷地说。
汪明哲的目光在两个林妍之间来回移动。她们一模一样，连脖子上的疤痕都分毫不差。被枪指着的那个林妍嘴角抽动，露出一个不像人类的诡异微笑。
"你总是这么准时，陈医生。"克隆林妍的声音突然变得机械，"可惜己经晚了。收割程序己经启动。"
陈医生扣动扳机。克隆林妍像断线的木偶般倒地，后脑勺露出金属和血肉混合的结构。汪明哲的视线无法从那堆人造组织上移开——这比纯粹的克隆体更令人毛骨悚然，某种人机混合体。
"纳米级植入物。"陈医生踢了踢那具躯体，"军方最新的控制技术。他们管这叫'完美复制品2.0'。"她转向真林妍，"你没事吧？"
林妍点点头，但汪明哲注意到她的手指在颤抖。更奇怪的是，陈医生看林妍的眼神中有种奇怪的...敬畏？
"到底怎么回事？"汪明哲打断她们的眼神交流，"你说收割程序启动了？"
陈医生快步走向控制台，调出一组监控画面。汪明哲倒吸一口冷气——画面上是军方设施内的场景，一排排培养舱正在被注入某种红色液体。舱内的克隆体们开始剧烈抽搐，皮肤迅速溃烂。
"神经溶解剂。"陈医生的手指在键盘上飞舞，"他们决定销毁所有证据，包括那些己经投放出去的克隆体。"
汪明哲的胸口发紧。那些培养舱里的"自己"正在死去，他能感觉到某种联系在断裂，像是大脑中的弦一根根崩断。头痛达到前所未有的强度，他跪倒在地，眼前闪过无数濒死记忆——那不是他的，是所有正在死去的克隆体的最后感知。
"坚持住，17号。"陈医生给他注射了一针镇静剂，"原始样本预见了这一切。他留下了解决方案。"
药物让疼痛减轻，但那些记忆残片仍在汪明哲脑中翻腾。他勉强站起来，看到陈医生启动了某个全息投影装置。一个中年男人的三维影像出现在房间中央——原始汪明哲，比法庭视频里更加憔悴，眼中有种看透一切的平静。
"如果你看到这段记录，说明收割己经开始了。"全息汪明哲的声音带着电子杂音，"观察者计划从来不是关于平行宇宙，而是记忆移植。军方需要一种方法，将垂死政要的记忆和人格移植到年轻健康的身体里。"
影像切换到一个秘密会议画面，几位高级将领正在讨论"替换不合作议员"的具体方案。
"七年前我发现真相后，试图销毁研究数据。"全息继续道，"但他们抓住了我，把我变成第一个活体记忆库。当克隆技术成熟后，我的每个克隆体都成了潜在容器。"
汪明哲的视线模糊了。这就是为什么会有不同年龄的克隆体——为了匹配不同政要的年龄需求。他们不是科学实验品，而是高级别的人体备用零件。
"我逃出来后做了两件事。"全息影像说，"第一，向所有克隆体广播了我的核心记忆，让你们有机会觉醒。第二，在量子服务器中植入了这个——"
影像展示出一个复杂的分子结构图。
"记忆病毒。"陈医生解释道，"一旦激活，它会通过克隆体间的量子纠缠效应传播，抹去所有植入记忆，恢复你们的原始人格。"
"但我们没有原始人格。"汪明哲嘶声道，"我们只是克隆体！"
房间突然陷入沉默。陈医生和林妍交换了一个奇怪的眼神。
"不完全是。"陈医生终于开口，"原始样本在自杀前..."
"自杀？"汪明哲打断她，"他还活着！他在逃亡！我收到了他的记忆！"
陈医生摇头："七年前，真正的汪明哲在被捕前就服毒自杀了。军方用他的尸体克隆了第一批复制品，其中一个是完美的记忆载体——他们称他为'原始模板'。"
汪明哲的大脑一片空白。所以那些记忆...那些法庭、注射、机器的记忆...属于第一个克隆体？而那个克隆体后来也反抗了，成为军方口中的"原始样本"？
"记忆病毒会做什么？"他艰难地问。
"它会解除所有记忆锁定。"陈医生调出一段代码，"让你们不再是容器，而是...自由的人。"
汪明哲看向林妍，她眼中含泪，轻轻点头。有什么不对劲。她们知道得太多，表现得太镇定。而且为什么军方要克隆林妍？她只是个研究生...
警报声突然响彻整个地下室。监控画面显示一队武装人员突破了医院外围。
"他们找到我们了。"陈医生快速操作控制台，"17号，你必须做决定。激活病毒，拯救其他克隆体，但军方会永远追杀你。或者..."
"或者什么？"
"或者跟我走。"一个沙哑的声音从门口传来。汪明哲转身，看到机械手版本的自己站在那里，浑身是血但眼神清明。"我知道安全的地方。"
林妍立刻挡在汪明哲前面："别信他！他是杀人狂版本！"
机械手苦笑："我杀的都是即将失控的克隆体。记忆污染到第三阶段会引发暴力倾向。"他举起残缺的机械手腕，"12号给了我这个，让我能抵抗控制信号。"
汪明哲的头痛又开始了。他同时接收到两段强烈记忆——一段是机械手在黑暗中猎杀其他"自己"，另一段是他在保护某个年轻克隆体逃离设施。哪段是真的？或者都是？
武装人员的脚步声越来越近。陈医生塞给汪明哲一个小型装置："激活器。密码是你和林妍第一次见面的日期。"她转向机械手，"带他们从后门走！"
"你呢？"汪明哲问。
陈医生露出决绝的微笑："有人需要拖延时间。"她拿起枪，突然做了个奇怪的动作——摸了摸林妍的脸，像母亲对待女儿那样。
来不及多问，汪明哲被机械手拽向后方通道。林妍紧随其后，却在拐角处被流弹击中肩膀。她闷哼一声，鲜血立刻浸透了衬衫。
"林妍！"汪明哲想回去，却被机械手死死拉住。
"停下！你想我们都死吗？"机械手厉声道。他的眼睛突然变得异常明亮，"听着，17号，我知道你在接收记忆。看看这段——"
汪明哲眼前闪过一个画面：原始样本站在镜子前，手里拿着毒药瓶。
"那不是自杀。"机械手的声音与记忆重叠，"是解脱。他不想成为军方的工具。我们也是。"
林妍虚弱地靠在墙上，血从指缝间渗出："老汪...决定..."
枪声和爆炸声越来越近。汪明哲看了看手中的激活器，又看了看受伤的林妍。如果他激活病毒，军方会不惜一切代价追杀他们。如果不激活，更多的"自己"将在痛苦中死去。
"走！"他抓起林妍没受伤的手臂，跟着机械手冲进紧急通道。身后传来陈医生的最后喊声："记住！你们比想象的更重要！"
通道尽头是一辆伪装成救护车的装甲车。机械手启动引擎，车子咆哮着冲进夜色。汪明哲抱着林妍，看着医院在后方逐渐缩小。突然，顶层实验室爆发出一团耀眼的白光，随即整栋建筑像被无形巨手捏碎般坍塌。
"陈医生..."林妍轻声说，眼泪混着血水滴落。
汪明哲拿出激活器，犹豫地看向机械手："你知道密码吗？"
机械手专注地开车，没有回答。
"你知道，对不对？"汪明哲追问，"因为你也有那些记忆。"
"不只是我。"机械手通过后视镜看向林妍，"她也有。"
汪明哲转向怀中的林妍，突然意识到她安静得反常。她的眼睛不再是熟悉的棕色，而是一种诡异的淡金色——就像培养舱里那些克隆体的眼睛。
"林妍？"汪明哲的声音发抖。
她慢慢抬起没受伤的手，抚上他的脸："对不起，老汪。我以为能保护你更久些。"
"什么意思？"
"她是第一个成功的非军事克隆体。"机械手说，"林妍教授的复制品，专门设计来监视原始样本的。"
汪明哲的世界天旋地转。他怀里的不是林妍？那真正的林妍在哪？死了？还是从来就不存在？
"不..."他推开她，"这不可能。你有所有记忆，连那些只有林妍知道的事..."
"因为记忆是可以植入的。"假林妍——不，林妍克隆体痛苦地咳嗽着，"但有些东西无法伪造。"她抓住汪明哲的手按在自己心口，"我对你的信任是真的。我想保护你的决心也是真的。"
装甲车突然急转弯，甩得他们东倒西歪。机械手咒骂一声："无人机！抓紧了！"
汪明哲本能地护住林妍克隆体，尽管内心充满混乱和背叛感。车后窗被什么东西击中，裂成蛛网状。机械手猛踩油门，车子冲进一条隧道。
"听着！"机械手在引擎轰鸣中大喊，"记忆病毒必须激活！但不是现在！等我们到达安全屋——"
一道刺目的白光闪过。汪明哲感到装甲车腾空而起，然后重重砸在地上。他的头撞在车门上，世界陷入一片黑暗。
在意识消失前的最后一刻，他看到了最清晰的记忆片段：原始样本——那个第一个觉醒的克隆体——正在往自己太阳穴开枪。但奇怪的是，开枪前他对着镜子说了什么，口型像是..."轮到你了"。
然后黑暗吞噬了一切。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