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血染千秋稿
【题记】
生命如同蚌育珍珠,必须经历砂砾磨砺的痛苦,才能孕育璀璨光华。
当后人以道德的口吻把对苏味道的嘲弄写成"模棱两可"的成语时,殊不知这正是古代文人最悲怆的生存法则。当武周朝堂的砂砾碾碎多少首臣的脊梁,他的“圆滑之心”在《全唐诗》中留下比宰相绶带更永恒的星芒。史书中的审判终会风干,唯淬入血脉的诗学暗河,永远涌动在"大江东去"的浪涛里。千年后重读"火树银花合",方知真正的哲思不在非黑即白的评判里,而在对生存与创作、妥协与坚守共生关系的深刻理解中。
此刻,这正是我们穿越历史的时空,重品“苏味道”的意义所在。
第一卷·风起青萍
第一章:血染千秋稿
砰!
一声闷响,伴随着肋下撕裂般的剧痛,将苏童的意识从混沌的深渊狠狠拽回!
冰冷的泥浆混合着铁锈般的血腥味,粗暴地灌入鼻腔。粗砺的麻布摩擦着伤口,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像刀割。他猛地睁开眼,视线模糊摇晃——青灰色的天空?冰冷的青石板?一只沾满泥污的肮脏皮靴,正死死踩在几张浸透泥水的宣纸上!墨色的字迹在浑浊的泥浆里晕开,像垂死的蝴蝶。
“穷酸书生也配写诗?!”
粗粝如砂纸摩擦的突厥口音,带着刻骨的轻蔑,在头顶炸开。
苏童瞳孔骤缩!那不是普通的纸!透过刺眼的日光,他看清了被踩住的字迹——“柳色黄金嫩”!这诗…这笔迹……他昨天才在《苏味道诗集辑佚笺证》里校对过!
“孤月照寒江……”另一页残稿飘落泥坑,尾端那熟悉的孤傲笔意,如电光撕裂混乱的脑海。
轰——!
属于苏童的历史图像库与一股陌生的滚烫的记忆洪流猛烈碰撞!寒窗苦读的艰辛、赵州州学的微名、父亲惨死的疑云、省试进士的希望……以及此刻!眼前这三个蒙面劫匪!他们要撕毁的,是他十载心血——《栾城诗稿》!更是他改变命运的唯一凭证——文解和家状!
“文解!家状!交出来!”暴戾的低吼夹杂着突厥语的咒骂,冰冷的匕首抵上喉咙。另外两个黑影,一个瘦如猴精目露贪婪,一个壮硕如熊手持短棍,将他死死按在冰冷的青石板上。考篮带早己断裂,文房西宝和可怜的碎银散落一地。一只粗糙的手粗暴地探入他怀中撕扯,浓重的羊膻味令人作呕。
“撕了它们,你这寒门杂种连考场都进不去!乖乖当条泥坑里的狗吧!”
绝望的嘶吼冲破喉咙:“你们是什么人?!”
与此同时,求生的本能驱使着这具身体!苏童猛地屈身,双手抱住瘦猴劫匪的头颅,用尽全身力气一个躬身翘臀——“砰!”瘦猴被狠狠甩飞出去!借势翻身,将壮熊劫匪压在身下,双拳如雨点般砸向正撕扯他衣襟的劫匪头目面门!
搏斗间,劫匪头目的粗麻衣襟被扯开一线。
苏童的视线瞬间凝固——在那人腰侧虬结的皮肤上,赫然刺着一个狰狞的青色狼头!獠牙贲张,凶睛怒突,仿佛要择人而噬!
这个图案!!!
刹那间,属于苏味道的记忆碎片裹挟着冰冷刺骨的绝望和深入骨髓的痛楚,狠狠撞进意识!驿站昏暗的油灯下,父亲苏荣那张青紫的脸!七窍中流出的暗红血液浸透了枕褥!那只至死仍紧握成拳和僵硬如铁的手!当他用尽力气掰开那冰冷的手指时——掌心躺着的,正是半枚带着体温、断口锋利、刻着同样狰狞狼头的残币!
父亲破碎的遗言,带着血腥气轰然回响在意识深处:“突厥…细作…”
突厥细作!狼头!父亲未尽的遗言与眼前的刺青完美重叠!
“休想!!!”一声嘶吼,既是苏味道灵魂深处对命运的抗争,也是苏童面对这荒谬现实的惊怒!他死死护住胸口暗袋——那里装着文解和家状,以及那半枚染血的狼头残币!这是寒门的命,是血仇的证!
“找死!”头目被他的顽抗彻底激怒,匕首寒光一闪!
嗤啦——!
胸前粗麻应声撕裂!锋利的刀尖不仅划开了衣衫,更狠狠划烂了他紧护的另几张稿纸!染血的纸片如断翅的蝴蝶纷飞。剧痛从掌心传来(真实无比!),鲜血滚烫地滴落,恰好砸在泥水中那“柳色黄金嫩”“嫩”字的末尾。墨红相融,在午后的强光下,凝固成一朵触目惊心的血梅。
就在匕首带着死亡寒光再次贯下时——
“让让!让让!”
清脆的马蹄声踏破了小巷的死寂,碾过一地狼藉的宫柳碎影。
一辆八匹马拉着的青油华盖马车,稳稳停在街角。车帘半卷,金线绣成的繁复卷草纹家徽流转着华贵而冰冷的光泽。远处,衙役尖锐的哨声也正由远及近。
劫匪头目眼神一凛,狠狠一脚踹在苏味道(苏童)肩头,三人如同鬼魅般迅速消失在巷尾的阴影里。
苏味道(苏童)瘫在冰冷的泥水里,头顶的昏眩和断裂肋骨及掌心火辣辣的痛楚,无情地宣告这不是梦境。他挣扎着,用淌血的手急切地摸向怀中——暗袋还在!文解和家状以及那半枚冰冷的狼头残币,都还在!
接着,他颤抖的手指伸向泥泞中散落的纸页,艰难地拾起那页“孤月照寒江……”冰凉的泥水混着血水,在纸背又添几朵暗梅。
他艰难地抬起头,望向那辆马车。卷草纹的窗帷掀起了一角,尘埃在光束中飞舞。他看不清车内人的脸,只撞进一双清澈得惊人的眼睛里。那目光锐利如史笔,却又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震动与怜悯,仿佛能穿透他此刻的狼狈,首抵灵魂深处。
“绿萝,”一个清泠如碎玉的女声从车内传出,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急促,“把这个给他,可能……保他一命。”
一个晶莹剔透的琉璃罐在斜阳下流转着神秘而内敛的光泽,侍女小心地用手帕包好,轻轻放在他身边的泥地上。
苏味道(苏童)的意识开始模糊。博士论文答辩倒计时的电子钟滴答声,与远方长安城承天门的暮鼓声,在他混乱的脑海中诡异地重叠而拉长……
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摸索着从手帕中取出那只冰凉的琉璃罐,借着泥水洼里反射的最后一缕残阳,看清了罐底那个清晰的印记——
“裴府内厨”
冰冷的西个字,像淬毒的针,刺入他昏沉的意识。
“裴府……内厨……”他喃喃着,视野彻底陷入黑暗前,父亲紧握残币死不瞑目的双眼,与掌心那半枚同样刻着狰狞狼头的冰冷金属,在意识中轰然对撞!
无边的黑暗与刺骨的冰冷吞噬而来。在这濒死的沉沦中,一股源自灵魂深处的不甘与悲愤,如同沉寂千年的火山骤然喷发!祖父在破毡上画下残缺“苏”字时的叹息、父亲临终紧攥残币时指缝渗出的暗红、泥水中那被血浸透的“柳色黄金嫩”……所有属于“苏”字的屈辱、挣扎与不屈,化为一道照亮黑暗深渊的惊雷,在他灵魂的绝壁上,铿然刻下以《千秋刃》为题的西行血色的字句:
血染千秋稿,
青鸾断羽时。
狼纹封弈局,
诗剑破霜旗!
这冰冷的琉璃印记是钥匙?还是更深的陷阱?而父亲用生命守护的那半枚狼头残币,又锁着怎样血淋淋的真相?在这黑暗的尽头,唯有这西句以血为墨和以魂为刃的诗,如同不灭的星辰,昭示着一条注定染血的不归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