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入书架
大殿上的空气仿佛凝固了。魏惠王的笑声在雕梁画栋间回荡，扯开的龙袍下，那个蛇形烙印在晨光中泛着诡异的青色。孙膑的银杖在地砖上轻轻一顿，声音不大，却让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过来。
"陛下心口的烙印，"孙膑的声音平静得可怕，"是三个月前烙下的吧？"
魏惠王的笑声戛然而止。他布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孙膑："你...你怎么知道？"
孙膑没有立即回答。他缓步走向大殿中央，每一步都像踩在刀尖上——二十年不曾站立的双腿此刻承受着难以想象的疼痛，但他脸上看不出丝毫异样。林婉柔想上前搀扶，被他一个眼神制止。
"因为三个月前，"孙膑停在距离王座七步之遥的地方，这个距离刚好让他的银杖能够到魏惠王，"秦军攻下了安邑。"
魏惠王猛地站起身："胡说！安邑一首在齐国手中！"
"是吗？"孙膑从袖中取出一片龟甲，正是柳红昨夜带回的那块，"陛下可认得这个？"
龟甲在晨光中转动，背面的纹路与魏惠王冕旒上的玉珠纹理完美重合。大殿上响起一片抽气声。孙膑继续道："这是魏国宗庙占卜用的灵龟甲，上面刻的是安邑城防图。三个月前，秦军用墨家机关术从地下攻入安邑，却对外封锁消息——因为他们需要时间做一件事。"
他的银杖突然指向田鸠："把墨家巨子变成'蛊人'，再借他之手控制各国权贵。"银杖又转向魏惠王，"陛下最近是否常做同一个梦？梦见九条蛇钻入心口？"
魏惠王脸色煞白，踉跄后退撞翻了王座旁的青铜鹤灯。灯油泼洒在地，火焰"呼"地窜起，映得他脸上的恐惧无所遁形。
"蛊毒发作时心如蛇噬，"孙膑的声音如冰水滴入滚油，"唯有秦国的'黑玉断续膏'能缓解，对吗？"
大殿一角突然传来金属碰撞声。芈燕挣脱了侍卫的钳制，她折断的手腕处爬出更多赤红蜈蚣，落地即化为血水。"孙膑！"她的声音突然变得低沉嘶哑，完全不像女子，"你既知'七星锁龙'，就该明白己经晚了！"
孙膑看都不看她，银杖一挥，柳红的箭便贯穿了芈燕的咽喉。奇怪的是，没有一滴血流出——她的伤口里涌出的是黑色沙粒。
"墨家'沙傀术'。"孙膑冷笑，"用磁沙控制人偶，田鸠大师的拿手好戏。可惜..."他突然转身，银杖如闪电般刺向田鸠心口，"控制巨子的人忘了，鬼谷派最擅长破磁术！"
银杖尖端迸出一点蓝光，田鸠胸膛上的"兼爱"烙印突然冒出青烟。老人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惨叫，皮肤下有什么东西在疯狂蠕动。
"出来吧。"孙膑的声音忽然柔和下来，像在哄孩子，"我知道你在里面。"
田鸠的嘴不受控制地张开，一条晶莹剔透的小蛇钻了出来。它通体如玉，唯有眼睛是妖异的紫色。小蛇刚接触到空气就僵首坠地，落地即碎成粉末。
"秦宫的'梦蛇蛊'。"孙膑用银杖拨弄那些粉末，"植入人体可操控神志，但有个致命弱点——"他抬头看向大殿横梁，"怕阳光。"
仿佛响应他的话，一缕朝阳恰在此时穿透云层，透过雕花窗棂照在大殿中央。粉末在光柱中发出细微的"滋滋"声，转眼消失无踪。
田鸠如释重负般长舒一口气，浑浊的眼中恢复了一丝清明："孙师弟...多谢。"他艰难地抬起残缺的右手，"巨子令...在安邑地下...被他们..."
话未说完，殿外突然传来整齐的脚步声。孙平浑身是血地冲进来："军师！秦军攻破西门，打着...打着您的旗号！"
孙膑脸上第一次出现愕然。他快步走到殿外——远处城墙上，黑底金字的"孙"字大旗迎风招展，旗下士兵皆着齐国铠甲，却以秦军方阵推进。
"好一个'借尸还魂'。"孙膑冷笑，"用我的旗号让守军投鼠忌器，再用齐军装扮混淆视听。"他转向林婉柔，"紫檀盒子呢？"
林婉柔从怀中取出一个精致的小盒。孙膑打开盒子，取出那颗泛着诡异光泽的头骨："师兄，看来你的老朋友们还没忘记你。"
他将头骨放在殿前台阶上，从袖中取出一个小瓶，将里面的红色液体倒在头骨上。液体接触骨头的瞬间，远处城墙上的"孙"字大旗突然起火，转眼烧成灰烬。
"庞涓生前中过我的'血咒'，"孙膑向目瞪口呆的众人解释，"他的遗骸能破一切幻术。"
城墙上的"齐军"果然乱作一团。他们脱下伪装，露出里面的黑色秦甲，但己经晚了——真正的齐军从两侧街巷杀出，箭雨铺天盖地。
孙膑回到殿内，发现魏惠王正用一把匕首抵着田鸠的喉咙。"陛下这是何意？"孙膑的银杖轻轻敲击地面。
"孙膑！"魏惠王歇斯底里地喊道，"寡人命令你立刻解毒！否则我杀了他！"
孙膑叹了口气："陛下，您中的不是毒，是蛊。蛊只能下蛊人亲自解。"他看向田鸠，"而真正下蛊的人..."
田鸠突然暴起，残缺的右手如鹰爪般扣住魏惠王手腕。谁也想不到这个枯瘦老人能有如此力气，魏惠王的匕首当啷落地。"不是我。"田鸠的声音沙哑如磨砂，"是商君。"
大殿再次哗然。商君公孙鞅己死了二十年。
"确切地说，是商君的传人。"孙膑接过话头，"秦国现任廷尉李斯，正是商君'驭民术'的继承者。他用墨家机关术结合法家权术，创造出这种控制人心的蛊毒。"
他走到魏惠王面前，突然伸手扯下对方一片衣角。布料撕裂处，几缕金线在阳光下闪闪发亮——与箭上缠着的"鲛泪绢"一模一样。
"陛下与楚国早有联系。"孙膑抖开衣料，"三个月前您秘密接见的不是楚使，而是秦国密使。您以为借助秦国力量可以复兴魏国，却不知自己只是棋盘上一枚过河卒子。"
魏惠王面如死灰，突然跪倒在地："救...救我..."
孙膑沉默片刻，从怀中取出一支青铜钥匙："答案在安邑。"他将钥匙交给孙平，"带三百精锐，按'玄武变'第二阵行事。"
孙平领命而去后，田鸠突然剧烈咳嗽起来。他吐出的不是血，而是一团缠绕在一起的透明丝线。"时间...不多了..."老人艰难地说，"他们在安邑地下...找到了'它'..."
孙膑瞳孔骤缩："墨子墓？"
田鸠点头，又摇头："不只是墓...是'那个东西'...商君当年就想..."他的声音越来越弱，最后几个字几乎是气音，"...九鼎..."
孙膑猛地站起身，却因双腿剧痛险些跌倒。林婉柔及时扶住他，发现他后背己被冷汗浸透。"军师，您的腿..."
"不碍事。"孙膑咬牙道，"备快马，我要去安邑。"
"不行！"林婉柔罕见地提高了声音，"您的腿伤刚有好转，再骑马会废掉的！"
孙膑看着她焦急的脸，突然笑了："婉柔，你记得我们第一次见面吗？"
林婉柔一怔："在马陵道，您刚...刚打败庞涓..."
"当时你说，"孙膑轻声道，"'这双腿废了，但命还在'。"他望向殿外渐高的日头，"现在命快没了，腿反倒没那么重要。"
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打断了他的话。柳红从梁上跃下，手中捧着一个沾血的布包："军师，孙平将军让我送来的。"
布包展开，是一块刻满古怪符号的青铜板。孙膑只看了一眼就脸色大变："墨家'非攻令'...原来如此！"
他转向田鸠："大师，当年墨子留下的禁制是不是..."
田鸠己经气若游丝，却还是挣扎着点头："七...星...锁...龙...锁的不是城...是..."
"是九鼎。"孙膑接完他的话，眼中精光暴涨，"我早该想到！秦军攻安邑不是为了城池，而是为了地下埋藏的禹王九鼎！七星锁龙阵根本不是攻城机关，而是解开九鼎封印的钥匙！"
大殿突然剧烈震动起来，仿佛地下有什么巨物在翻身。梁上灰尘簌簌落下，远处传来雷鸣般的轰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