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歌之商:祭与血

第2章 黄铜车辙里的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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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朝歌之商:祭与血
作者:
欧内Z手
本章字数:
4670
更新时间:
2025-07-07

冰冷的风刀子一样刮过脸,裹挟着血腥和劣质香料焚烧的味道。那混合在一起的腐烂气味,黏在鼻腔深处,像甩不开的鬼。子昭趴在颠簸不平的车板上,粗糙的木纹死死硌着胸口,每一次颠簸都像是一拳砸进胃里。他攥着自己那条沾着泥污和暗红斑点的破烂麻布衣襟,指关节捏得泛白,可手指还在抖,根本控制不住。牙齿磕碰的声音在耳边很响,盖过了车轮碾过碎石路的咕噜声。

这根本不是什么车。就是两个破木板拼的粗陋玩意儿,套在一头灰毛秃驴背上。驴屁股很臭,汗水、草料还有泥浆的味道往他脸上喷。前面赶车的汉子穿着粗麻短褂,后背肩胛骨像两块活动的石头,他根本不多回头看一眼。

“呕——”

胃部又是一阵猛烈痉挛,他猛地侧头干呕。喉咙里只火辣辣的疼,什么也吐不出来,眼角的湿痕混着沾上尘土的冷汗滑落。车板木缝里,一小撮黄褐色的东西映入眼角的余光——刚才祭坛旁刮来沾在鞋底的泥?他想起那只滚落的头颅,想起那张因恐惧而扭曲、最终定格的脸……

身体猛抽了一下,他蜷得更紧。脑子还是一锅烧开的、混着血腥气的泥浆,车祸、雪地、那本烫金的硬壳书、黄铜巨鼎、喷涌的鲜血、冷漠无面的金神……所有碎片搅在一起打着旋儿向下沉,沉向一个名为“荒谬”的深渊。唯一清晰的,是那个巨大的声音还在脑子里嗡嗡回响,每一个字都像冰锥砸落:

祭!礼!不!恭!

还有那双俯视着他的眼睛……不,是面具后面那两道冰冷的视线。那不是在看他,像是在看一粒依附在祭品边的尘埃,一只在血污里爬动挣扎的、微不足道的虫子。

车轮猛地碾过一个深坑,车身剧烈摇晃。他差点被抛出去,脸颊重重磕在粗糙的木棱上,火辣辣的疼。那赶车的汉子只是吆喝了一声勒紧驴绳,依旧没有回头。

绝望如同冰冷的河水漫过脚踝,正一点点向上淹。

一只手忽然伸了过来。

那是一只……和他印象中的手很不一样的手。关节粗大,指腹和掌心覆盖着一层极厚的、颜色发黄的硬茧,有些地方甚至裂开了细细的口子,像是长期握着或摩擦某种坚硬粗糙的东西留下的。虎口和指根的茧尤其厚重,微微泛着暗红。指甲修剪得很短,边缘却很钝,带着细微的倒刺和污垢。这只手沉默地悬在他眼前几寸的地方,摊开着,里面安静地躺着几粒东西。

暗红色,带着点褐色斑驳,干燥,皱巴巴的。

枣子?看起来像是风干了很久的干瘪小枣,颜色沉暗。

子昭的视线像被冻住的铅块,沉重而缓慢地从那只布满陈年印迹的手,移到那人脸上。

那男人就跪坐在颠簸驴车另一边的角落。穿着和祭台上那些人差不多的麻布衣衫,只是更厚实些,浆洗得发白,有些地方打了同色的补丁。衣衫外面松散地套着一件看不出原色的深色旧皮褂,胸前系扣的带子上穿着几个灰不溜秋的小石子。他的脸很瘦,颧骨很高,在浓密的胡须下显得有些刻板。皮肤被风沙吹打得发黄发暗,像一张揉搓过再展开的羊皮。他的眼窝很深,两颊微微凹陷下去,刻着几道清晰的纹路,尤其眼角和眉心处,如刀刻上去一般。鬓角和胡子己经开始掺杂灰白,黏着些没擦干净的尘沙。

这男人看起来很疲倦,是一种浸透骨子里的、经历了太多漫长时光的疲惫。然而那双深陷在眼眶里的眼睛,却异常地锐利、沉静。那是一种像在浑浊河床上沉淀了千年的黑色卵石般的眼神,此刻正落在子昭身上。

没有催促,也没有安慰。

那只布满风霜印痕的手只是悬在那里,掌中几粒干瘪的枣子像是某种不动声色的怜悯,又像是一场无声无言的测试。

子昭的喉咙像是被砂纸狠狠磨过,干得发疼,胃里空得像烧灼的洞。他喉咙深处又发出一声无意识的呜咽,牙关咬得太紧,下颌都在酸疼。他没去碰那几粒枣子。他只是茫然地盯着自己的手背,那里还有一滴早己干涸发暗的、来自那断头男人的血痕。暗红色,像一枚丑陋的图章。

驴车沉重地颠簸着,轮子嘎吱作响,碾着尘土地面一路向前。风卷起细小的沙尘,扑打着他的手背。周围开始出现低矮的泥土房舍的影子,错落而杂乱。烟囱里冒出的不是祭台上那股烧焦恶心的浓烟,而是飘散着草木灰气息的淡淡炊烟,丝丝缕缕地融入渐暗的天空。

空气里那股铁锈般的血腥味,被这微弱的烟火气冲淡了些许,但并没完全消失,只是变成了更深的一种底色。

子昭闭上了刺痛的、布满血丝的双眼,蜷缩在冰冷粗糙的车板上。

就在意识像水底的淤泥一样浑浊下沉的某一刻——

一个冰冷的、绝对理性的声音像是从宇宙极深处飘荡而来,首接投射进他的意识层面,毫无情绪地指出一个客观事实:

你的身体温度低于环境均值0.8度,局部肌肉群持续性非自控痉挛达到警戒阈值。综合行为模式分析:该个体正经历深度休克期表现。存活概率评估:当前环境稳定前提下,98.2%。结论:未脱离生存基准线的应激状态。

类比记录参考索引:被观察生物编号X-7型“沙狐”,遭遇掠食者“金雕”俯冲锁定后的瞬时神经反射截断反应……

混乱的感官、血腥的记忆碎片、巨大的恐慌,像汹涌的浪潮。但这个冰锥一样扎进来的“知识流”,非但没带来任何安慰,反而把他瞬间拖进了一个更荒谬、更彻底的冰冷深渊。

虫子?

对,在某种“视野”里,连他和那只被鹰吓得僵死的沙狐都没有区别,都只是“被观察生物”罢了。

一种绝对的空旷和寒冷攥住了他,比那喷溅的鲜血和冰冷的视线更让他浑身冰凉。他几乎是下意识地从喉咙深处发出一个声音,微弱得如同垂死的蚊蚋:

“…虫…子…”

赶车的汉子似乎感觉到车上轻微动静,终于半侧过头瞥了一眼。看到子昭蜷成一团,发出蚊子似的呓语,只当是惊吓过度后的胡话,鼻子里哼出一股白气,嘟囔了一句:“吓破胆的小子…哼。”便又回身专注于鞭策那头秃毛老驴,不再理会。

驴车依旧颠簸着前行,将那片巨大的、充满血腥和嘶吼的祭坛慢慢抛在身后那片逐渐浓重的昏黄暮色里。前方的道路上,是土屋、是稀疏的点点灯火、是风里若有似无的饭食气息,也或许是吕地未知的深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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