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北边陲,朔风卷着沙砾拍打在“神武军”大营的牛皮帐篷上,发出沉闷的噼啪声。这片连绵数里的营帐群,像是嵌在黄土高原上的钢铁壁垒,空气中弥漫着汗水、马粪与劣质烟草混合的粗粝气息,与神都王府的熏香软玉判若两个世界。
龙天策,如今得叫他“龙小鱼”,正跟着一群面黄肌瘦的新兵,在演武场上接受入伍第一天的“洗礼”。他身上穿着洗得发白的粗布兵服,头戴掉了漆的铁盔,金发黑眸被刻意用灶灰抹得有些暗淡,唯有那双眼睛,依旧亮得像藏了星火。
“都给老子站首了!膝盖打首!腰板挺起来!”一个满脸横肉的队正挥舞着皮鞭,唾沫星子飞溅,“这儿不是你们家炕头!再给老子东倒西歪,今晚就去啃沙子!”
龙天策咬牙挺着,肩膀被沉重的木枪压得生疼。他自小习武,根基扎实,但这种纯粹消耗体力的机械操练,远比他想象的枯燥难熬。身旁的阿三己经累得脸色发白,好几次差点晕倒,都被风影不动声色地扶住。夜凌则显得游刃有余,赤发藏在头盔里,淡红色的眼眸半眯着,像是在看热闹。
“小鱼,你还行吗?”阿三低声问,嘴唇干裂。
龙天策瞪了他一眼:“闭嘴!小爷……我龙小鱼是来当将军的,这点苦算什么!”他及时改口,差点暴露身份。
正说着,忽然听到身后传来一阵推搡和叫骂声。一个身材魁梧、左脸有道狰狞刀疤的汉子,正把一个新兵踹倒在地,抢过他怀里的水囊大口灌着。
“疤强哥,给我留两口啊!”旁边几个汉子谄媚地笑着。
这汉子正是郭疤强,入伍三年,仗着身材壮硕、下手狠辣,在新兵营里横行霸道,是出了名的刺头。他喝完水,随手将空水囊砸在地上,又盯上了龙天策腰间挂着的水囊——那是夜凌用从黑店搜来的银子买的,皮子厚实,装的水也多。
“小子,”郭疤强晃悠着走过来,刀疤在阳光下泛着狰狞的光,“把你的水囊给老子用用。”
龙天策皱眉:“我的水也不多了。”
“呵,还敢顶嘴?”郭疤强眼睛一瞪,伸手就去抢,“在这儿,老子说你有多少,你就有多少!”
龙天策自幼便是众星捧月,何曾受过这等羞辱?他下意识地一躲,郭疤强扑了个空,顿时恼羞成怒:“妈了个巴子!敢躲?”他挥起蒲扇大的拳头,就朝龙天策脸上砸来。
这一拳虎虎生风,显然是练过的。龙天策虽然厌恶,但也不敢小觑,侧身避开,同时手肘向后一撞,正中郭疤强的肚子。
“呃!”郭疤强闷哼一声,后退了半步,没想到这个看起来细皮嫩肉的新兵居然敢还手,而且还有两下子。他怒吼一声,像头蛮牛般冲了上来,拳脚并用,招招狠戾。
龙天策不敢用家传的招式,只能凭借灵活的身手左躲右闪,偶尔还以颜色。他虽然力气不如郭疤强,但胜在身法敏捷,一时之间竟也没落下风。
“好啊!新来的敢跟疤强哥动手!”周围的新兵纷纷围了过来,有的起哄,有的害怕地缩在后面。
夜凌眼神一冷,正要上前,却被风影用眼神制止了。风影微微摇头,示意让龙天策自己解决——少爷总要学会在泥沼里打滚。
“都干什么呢?!”就在两人打得难解难分之际,一声厉喝传来。那个满脸横肉的队正挥舞着皮鞭跑了过来,“新兵蛋子刚来就打架?想挨鞭子吗?”
郭疤强见状,立刻停了手,却恶人先告状:“队正!这小子不懂规矩,我让他借水囊用用,他就动手打人!”
龙天策擦了擦嘴角的血迹,冷声道:“是他先动手抢我的水!”
队正看了看两人,又看了看周围的新兵,显然对郭疤强的行径有所耳闻,但也不想得罪这个刺头。他眼珠一转,喝道:“都不是好东西!打架斗殴,按军规各打二十军棍!”
“队正!”郭疤强不服气。
“怎么?想抗命?”队正扬起皮鞭,“再加十鞭!”
郭疤强立刻闭上了嘴,恶狠狠地瞪了龙天策一眼,那眼神像是要把他生吞活剥。龙天策毫不畏惧地回瞪过去,心里却在暗骂:这什么狗屁军营!比王府的规矩还不讲理!
二十军棍下来,龙天策只觉得屁股像是被劈开了一样,火辣辣地疼。他咬着牙没吭声,倒是郭疤强挨了打,还在不停地骂骂咧咧。
晚上,新兵们挤在大通铺上,散发着汗臭味和草药味。龙天策趴在铺上,疼得睡不着,心里把郭疤强和那个队正都骂了个遍。
夜凌凑过来,低声道:“怎么样?还撑得住?”
龙天策没好气地说:“死不了!就是这郭疤强,太他妈欺负人了!”
“军营就是这样,弱肉强食。”夜凌淡淡道,“你想在这里立足,要么比他更狠,要么就忍着,等有了实力再说。”
风影也低声道:“少爷,忍一时风平浪静。我们现在最重要的是隐藏身份,找到机会往上爬。”
龙天策哼了一声,没再说话。他知道他们说得对,但心里那股子傲气却让他咽不下这口气。他想起了祖父说过的话:“战场上,能屈能伸才是大丈夫。”
就在这时,郭疤强那边传来了冷笑:“小子,等着吧,老子有的是办法收拾你!”
龙天策猛地抬头,黑眸里闪过一丝厉色:“谁收拾谁还不一定呢!”
他知道,这只是个开始。在这个强者为尊的军营里,他龙小鱼想要活下去,想要实现当将军的梦想,就必须跨过眼前的每一道坎,包括这个叫郭疤强的刺头。
窗外,西北的月亮又大又圆,清冷的光辉洒在军营的帐篷上,也洒在少年们年轻而倔强的脸上。龙天策握紧了拳头,暗暗发誓:郭疤强,你给小爷等着!总有一天,我会让你知道,惹了我龙小鱼,是什么下场!
而他不知道的是,此刻,在遥远的神都,玉倾城己经打点好了行装,带着紫茜和明沁,以“探亲”为名,踏上了前往西北的路途。她手中的《西北舆图》己经被翻得有些卷边,那个装着一百两体己银子的信封,也被她妥善地收在行囊里。
两条看似毫不相干的轨迹,正在广袤的大地上悄然延伸,朝着同一个方向汇聚。金鳞化鱼的少年,冷艳聪慧的郡主,他们的命运,即将在风沙漫天的西北边疆,掀起一场惊涛骇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