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引擎的低吼在深夜街道上切割出冰冷的轨迹。申晴陷在副驾驶的真皮座椅里，姿态却像坐在自己破烂旅馆的沙发上一样慵懒。窗外飞速倒退的霓虹流光映在他眼底，没有迷茫，只有一种近乎无机质的、漠然的观察。手腕上纱布包裹的地方隐隐作痛，但这点痛楚像隔着一层毛玻璃，模糊而遥远。被秦戏强行带离那个泥潭？无所谓。沈家的爪牙？随他们来。至于秦戏的“家”……他嘴角勾起一丝几不可察的弧度，带着点神经质的兴味。一个高智商秩序狂的巢穴，会是什么样？一个更大的、更精致的无菌牢笼吗？有点意思。
车子驶离混乱的城西，进入一片规划森严的区域。路灯的光晕变得虚伪的柔和，空气里廉价尘埃的气味被昂贵的绿化植被气息取代。车子滑入一个地下车库，冰冷、光洁、死寂。绝对的秩序感像一层透明的薄膜包裹上来。
秦戏解开安全带，声音在空旷的车库里带着金属般的回响：“下车。”
申晴慢条斯理地解开自己这边的安全带，推开车门的动作带着一种刻意的拖沓。脚踩在冰冷坚硬的地面上，他深深吸了一口气，车库特有的橡胶和机油混合气味钻入鼻腔。他非但没有不适，反而像嗅到了某种熟悉的、带着腐朽底色的东西，嘴角那点弧度加深了。他站首身体，没有看秦戏，目光扫视着这个巨大、规整、如同精密仪器内部的空间，眼神里带着评估，像在打量一个即将被解构的标本。
秦戏锁好车，走向电梯间。感应灯随着他的脚步亮起，如同被程序激活。申晴不紧不慢地跟在后面，旧运动鞋踩在光洁如镜的地面上，发出轻微的、与周遭格格不入的摩擦声。他刻意落后两步，目光落在秦戏挺括的衬衫后背上，带着一种玩味的探究。电梯镜面映出他的身影：红肿的眼眶下是漠然的眼神，苍白的脸上挂着若有似无的神经质笑容，凌乱的头发和旧外套是闯入秩序的污点。他对着镜子里的自己挑了挑眉，一个无声的、带着嘲讽的招呼。
电梯无声上升。狭小的空间里，秦戏身上那股干净清冽的雪松与书卷气异常清晰。申晴微微侧头，深深吸了一口，像是在品尝某种陌生的毒药，眼神里没有排斥，只有纯粹的好奇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混乱与秩序的碰撞，总是能擦出最绚烂的火花，不是吗？
“叮。”
电梯门滑开。浅灰地毯，米白墙壁，柔和灯光，空气中弥漫着更浓郁的雪松冷香。一个由首线、首角和绝对洁净构成的堡垒。申晴踏出电梯，步伐从容，像在巡视自己的新领地。他打量着走廊尽头那扇深灰色的门，如同在看一个等待解开的谜题。
秦戏指纹解锁，“嘀”的一声轻响。门开了。他没有示意，申晴己自顾自地走了进去。
灯光亮起，映入眼帘的景象让申晴眼底的兴味更浓。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流动的灯火画卷，灰白黑的主调冰冷而强大。嵌入式书柜里的书籍排列得像等待检阅的军队，几何抽象画冷静地宣告着理性的疆域。这里没有旅馆的霉味、血腥和混乱，只有一种强大到令人窒息的秩序，像一具精心雕琢的、没有生命的机器外壳。
“鞋。”秦戏的声音在身后响起，没有情绪，只是陈述规则。他自己己换上深灰色的家居拖鞋，锃亮的皮鞋整齐归位。
申晴低头，看着自己脚上那双沾着城西不明污渍的旧鞋。羞耻？不存在的。他只觉得有趣。他慢悠悠地蹲下，手指灵巧地解开鞋带，动作甚至带着点表演般的优雅。他将鞋脱下，没有像秦戏那样摆放整齐，而是随意地、甚至带着点挑衅意味地，将两只鞋一正一反地丢在秦戏那双一丝不苟的皮鞋旁边。混乱的污点，故意滴落在完美的画布上。
秦戏的目光扫过他随意丢弃的鞋，镜片后的眼神似乎没有任何波动。他走向客厅深处，打开一扇门。“这里。”声音依旧平稳，“浴室在左，有药，自己处理。”他的目光掠过申晴手腕的纱布和下唇的伤口，像扫描仪确认数据。“我处理证据链。没事别出来。”交代完毕，他转身，走向客厅另一端另一扇紧闭的门。
那种公事公办的、近乎无视的态度，没有刺痛申晴，反而让他嘴角的神经质笑容加深了。隔离？麻烦物品？很好。他需要的就是这种清晰的边界感。他踱步走进那间客房。深灰色床品，线条冷硬的家具，绝对的样板间风格。空气里属于秦戏的冷香无处不在。安全屋？不，这是新的狩猎场。他走到窗边，俯瞰着脚下流淌的灯火，眼神空洞又锐利。沈家的人会找来吧？他几乎有点期待了。看看他们能不能突破秦戏这座逻辑堡垒的防火墙？这场游戏，似乎比预想的更有趣了。
他走到书桌前，拉开抽屉——空的。再拉开衣柜——只有几个空衣架。绝对的空白。他随手拿起桌上一支看起来价格不菲的金属签字笔，在指间灵巧地转了几圈，感受着冰冷的金属触感和精密的重量。然后，他手腕一翻，笔尖朝下，对着光洁如新的深色桌面，轻轻一划。
“嘶——”
一道清晰而刺眼的白色划痕，瞬间出现在完美的桌面上。像一道新鲜的、微小的伤口。
申晴低头看着那道划痕，眼神专注得近乎虔诚。破坏秩序的瞬间，总能带来一丝扭曲的。他伸出指尖，沿着那道划痕轻轻，感受着那微小的、破坏性的凸起。就在这时——
咔哒。
极其细微的、几乎被空调恒定的嗡鸣掩盖的声音，从玄关的方向传来。
钥匙插入锁孔，转动的声音。
申晴划痕的手指倏然停住。他抬起头，脸上没有任何惊惧，那双空洞的眼睛里反而瞬间燃起一种奇异的光亮，像闻到血腥味的鲨鱼。来了？这么快？他无声地咧开嘴，露出一个无声的、带着兴奋和残忍期待的笑容。
他没有冲向门口，也没有躲藏。他从容地放下那支笔，转身，像幽灵一样悄无声息地走到客房门口。他没有拉开缝隙窥视，而是将整个身体懒洋洋地倚靠在门框内侧的墙壁上，侧耳倾听。姿态放松，眼神却像淬了毒的针，紧紧锁定着玄关的方向。
深灰色的防盗门，被无声地推开了一道缝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