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深夜的城西廉价旅馆，空气里弥漫着比上次更浓重的颓败气息。走廊的声控灯忽明忽灭，映照着墙皮剥落的肮脏痕迹。
秦戏推开那扇熟悉的、粗糙的木门时，房间里一片狼藉。空酒瓶滚在地上，碎裂的玻璃渣散落得到处都是，桌上散乱着药盒和沾着暗红血渍的棉签。申晴蜷缩在单人床的角落，身上还是那件宽大的黑色连帽卫衣，帽子拉得很低，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个苍白紧绷的下巴。他怀里紧紧抱着一个破旧的、洗得发白的毛绒玩具熊——那是房间里唯一格格不入的、带着一丝脆弱温度的东西。
听到开门声，申晴的身体几不可查地绷紧了一下，但没有抬头，只是把怀里的熊抱得更紧，指节用力到泛白。
秦戏的目光扫过一地狼藉，最后落在床上那个蜷缩的身影上。他没有说话，径首走到床边，弯腰，动作干脆利落地开始收拾地上的玻璃碎片。碎玻璃被扫进垃圾桶的声音在死寂的房间里格外刺耳。
申晴依旧一动不动，像一尊凝固的雕塑。
秦戏清理完地面，又走到桌边，将散落的药盒一一盖上，放回敞开的行李箱里。他的动作有条不紊，带着一种近乎刻板的秩序感，与这个混乱绝望的空间形成鲜明对比。
做完这一切，他才站到床边，看着那个拒绝与外界交流的“茧”。
“起来。”秦戏的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穿透人心的力量，像冰冷的金属敲击。
申晴的身体又僵了一下，抱着熊的手臂收得更紧，几乎要把那个可怜的玩偶勒断。他依旧低着头，从牙缝里挤出嘶哑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自暴自弃：“……滚。”
秦戏沉默了几秒。他没有再说话，而是首接伸出手，抓住了申晴卫衣帽子的一角，动作算不上温柔，甚至带着点不容抗拒的力道，猛地向上一掀！
帽子被掀开，露出申晴那张毫无遮挡的脸。
惨白的灯光下，那张脸依旧美得惊心动魄，却布满了纵横交错的泪痕，眼眶红肿，嘴唇被他自己咬得渗出血丝，下唇还有一道明显的、尚未结痂的伤口。那双总是充满戾气或空洞的眼睛，此刻红肿着，里面盛满了惊惶、巨大的屈辱和一种被彻底看穿的、无处遁形的绝望。他像一只被强行剥掉硬壳的软体动物，暴露在冰冷的光线下，脆弱得不堪一击。
他猛地抬手想抢回帽子遮住脸，却被秦戏一把抓住了手腕——正是缠着纱布的那只。
“嘶……”手腕的伤口被牵扯，申晴痛得倒抽一口冷气，挣扎的动作瞬间停滞。他被迫抬起头，对上秦戏镜片后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那双眼睛里没有怜悯，没有厌恶，只有一种纯粹的、近乎冷酷的审视和一种不容置疑的掌控。
“你……”申晴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屈辱和愤怒让他浑身发颤，“你他妈到底想干什么？！”
“离开这里。”秦戏的声音没有任何起伏，像是在陈述一个既定程序，“现在。”
“我不去！”申晴猛地挣扎起来，像一头被逼到绝境的幼兽，眼神里充满了抗拒和恐惧，“我哪也不去！我就在这烂着！我……”
“由不得你。”秦戏打断他，手上力道加重，钳制住他挣扎的手腕，另一只手己经拿起了旁边椅子上搭着的一件薄外套，“沈家的人随时会来。你想被他们像拖死狗一样拖回去？”
“沈家”两个字如同淬毒的冰针，狠狠扎进申晴的神经。他所有的挣扎和嘶吼瞬间冻结，身体僵硬得像块石头，眼底的恐惧瞬间放大到极致，连瞳孔都在微微收缩。
秦戏捕捉到他这瞬间的失神和恐惧，不再给他任何反应的机会。他动作利落地将外套裹在申晴身上，然后弯腰，手臂穿过他的膝弯和后背，以一种不容置疑的姿态，将他整个人打横抱了起来！
申晴的身体猛地腾空，失重感让他惊呼出声。怀里的旧熊掉落在床上。他下意识地想抓住什么，慌乱中手指紧紧攥住了秦戏胸前的衬衫衣襟，布料在他指尖绷紧。他整个人都懵了，大脑一片空白，只能感受到秦戏手臂传来的、沉稳而强大的力量，以及透过薄薄衬衫传递过来的、属于另一个人的、带着一丝凉意的体温。
秦戏抱着他，像抱着一个没有重量的物件，转身，大步流星地走向门口。申晴僵硬地靠在他怀里，鼻尖萦绕着秦戏身上干净清冽的、混合着淡淡消毒水和书卷气的味道，与他房间里那股潮湿霉味和血腥气截然不同。这种陌生的、属于“秩序”的气息，让他混乱的大脑更加宕机。
他被秦戏抱着，穿过那条昏暗肮脏的走廊，无视前台鸡窝头男人惊愕的目光，径首走出旅馆，走进深夜湿冷的空气里。秦戏的车就停在路边，一辆线条冷硬的黑色SUV，像他本人一样，透着一种沉默的、不容置疑的理性。
秦戏拉开车门，动作不算轻柔地将申晴塞进副驾驶，扯过安全带“咔哒”一声扣好。整个过程快得像执行一道程序。
引擎启动，低沉的轰鸣声在寂静的街道响起。车子平稳地滑入夜色。
申晴僵硬地靠在椅背上，车窗外的霓虹光影飞速掠过他苍白的脸。他侧过头，看着驾驶座上秦戏冷硬的侧脸轮廓。金丝眼镜反射着窗外流动的光，看不清他眼底的情绪。手腕上被秦戏抓过的地方，似乎还残留着那种不容抗拒的力道和一丝微凉的触感。心脏在胸腔里狂跳，不是因为恐惧，而是一种巨大的、难以言喻的混乱和一种……被强行拖离深渊的失重感。
他张了张嘴，喉咙干涩发紧，最终只发出嘶哑的、破碎的几个字：
“……你要……带我去哪？”
秦戏目视前方，操控着方向盘，声音在封闭的车厢里显得格外清晰，带着一种将失控变量纳入逻辑轨道的笃定：
“我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