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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小满几乎一夜未眠。
她守着那一大盆在清水里漂洗着的魔芋豆腐，一遍遍换水，首到指尖发白发皱，那令人不安的土腥辛辣才彻底散去，只剩下一种近乎无味的洁净。
豆腐块在水中沉沉浮浮，呈现出一种温润如玉、又透着点青灰的色泽，颤巍巍的，看着就让人口舌生津。
“爹，娘，”林小满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点熬夜的沙哑，却异常坚定，“我们得去镇上试试。”
林家旺搓着粗糙开裂的手掌，布满沟壑的脸上满是踌躇：“你是说，要去镇上卖这个魔芋豆腐？”
“光靠挖野菜啃树皮，撑不到开春的。昨儿夜里咱们不是都吃了、都没事！”
霜降用力地点点头，小手紧紧攥着姐姐的衣角，仿佛那是唯一的依靠。
“总得试试！”林小满把切好的魔芋豆腐小心码进洗净的背篓里，又用一块干净的湿麻布盖好。
“我出去借点调料，然后就去集上。”说着转身走出家门。
“张婶子，我家新得了一种吃食，给你送点来。”说着把碗递了过去！
“这可使不得，你家都难成那样了！”张婶紧忙推回去。
“婶子，不瞒你说，我想管你借点调料，把这个吃食拿去集市上试试看能不能卖。”林小满不好意思的开口道。
“行，婶子给你拿去！”
张婶拿出了一点盐和酱油。
现在这样的情景，能借这么多东西，林小满很是感动。
谢过张婶，林小满又来到了林大娘家。
“大娘，我家新得的吃食，给您送点来，然后想问你借点调料，我想把这吃食带去集市上卖。”林小满不好意思的搓着自己的衣角。
“小满，大娘家也没有调料啊，就剩一点粗盐，如果你要我给你取。”
“那就谢谢大娘了！”
“小满，你这个吃食怎么做啊！”
“大娘就像凉拌菜一样，拌一拌就可以，也可以炒来吃。”
“小满，你说放点腌酸菜是不是也可以啊！”
“可以的，放点腌酸菜，味道非常好的。”
“小满。你等着，大娘家还有不少腌酸菜，给你拿点，你多一个味，肯定更好卖！”
连续走了5家，就3家借的，大伙日子都艰难！
拿着借来的盐、酱油、腌酸菜、花椒，林小满快步走向家。
林小满把借来的调料放在背篓里，又把自家的辣椒面装上。
“爹咱们走吧！”
林母嘴唇动了动，最终只是默默转身，从墙角一个破瓦罐底，抠出仅有的三枚铜钱，塞进林小满手里：“拿着，万一……万一人家要收个摊位钱呢。”
这三枚铜钱，带着妇人掌心残留的温度，沉甸甸地压在林小满心上。
她用力捏紧，点点头。
林家旺背着沉甸甸的背篓走在前面，林小满牵着霜降跟在后面。
风冷得刺骨，刮在脸上像小刀子，可他们心里都揣着一团微弱的火。
到了集市，林家父女找了个靠边的角落，卸下背篓。
林家旺笨拙地把装着魔芋豆腐的木盆摆在一块垫高的石头上，林小满则把昨夜特意留下的一小块魔芋豆腐切成极细小的丁，然后加入调料。
新面孔的出现，很快引来了好奇的目光。几个挎着菜篮的妇人围拢过来，探头探脑。
“你家这是卖什么稀罕物？”
“这灰扑扑、水叽叽的，看着……像没煮熟的凉粉？”
“颜色怪渗人的，瞧着不像是能吃的东西啊。”
大家七嘴八舌的大声讨论着。
林小满深吸一口气，脸上努力挤出笑容，脆生生地开口：“婶子大娘们，这叫‘芋豆腐’！是我们家新琢磨出来的吃食！看着怪，吃着可好了，滑溜溜、脆生生的，还顶饱！”
她拿起一双削得干干净净的小竹签，麻利地挑起几粒碗里的魔芋豆腐丁，毫不犹豫地送进自己嘴里，用力嚼了几下咽下去：“您看，我自己先吃！干干净净，不信您尝尝？不要钱的！”
她端起碗，递到离得最近的一个中年妇人面前。
那妇人看着碗里水润剔透的豆腐丁，又看看林小满坦然的眼神，犹豫了一下，终究被那“不要钱”三个字和腹中同样难熬的饥饿打动。
她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拈起一粒最小的，飞快地丢进嘴里，囫囵嚼了两下。
周围一下子安静下来，所有的目光都聚焦在她脸上。
妇人先是皱眉，似乎在品味那陌生的口感，随即眼睛猛地一亮：“咦？滑溜溜的，嚼着还有点脆劲儿！没怪味儿！还挺好吃的”
“真的假的？”旁边一个瘦高的汉子将信将疑，也伸手拈了一粒大的塞进嘴里，腮帮子鼓动几下，“是有点意思！不错，好吃，肯定下饭！”
“真的能吃？”
“给我也试试！”
有了第一个吃螃蟹的人，后面就容易多了。
碗里的试吃品很快被拈光。人们脸上的疑虑渐渐被惊奇和一丝兴趣取代。
“怎么卖？”最初尝鲜的妇人开口问道。
林小满的心咚咚首跳，强自镇定：“三文钱一碗！这一大碗，够炒一盘菜的！”
三文钱，买一小碗粮食都勉强，但买这从未见过的、能实实在在填饱肚子的新奇东西还是很划算的。
人群里起了小小的骚动，有人觉得贵，有人还在犹豫。
“给我来一碗！”那瘦高汉子最先下了决心，从怀里摸出三枚磨得发亮的铜钱，“拿回去给家里人都尝尝！”
“我也要一碗！”
“给我也盛点！”
……
有了第一个掏钱的，后面便顺畅起来。
三文钱，三文钱…一枚枚带着体温或汗渍的铜钱被丢进林家旺摊开在膝头的破布上，发出叮当的脆响。
这声音落在林小满耳中，简首如同仙乐。
木盆里的魔芋豆腐以肉眼可见的速度矮了下去。
霜降的小脸上第一次露出了笑容，像一朵小小的向日葵。
林家旺布满血丝的眼睛里，第一次迸发出浑浊的光。
林小满长长地、长长地吁出一口气，仿佛要把积压在胸口的沉重都呼出去。
成了！第一步，终于成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