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上中天时,演武场角落的偏门吱呀一声裂开条缝隙,两个黑衣人抬着软轿出来,轿帘上的暗红血渍在月光下泛着乌青。
慕容云跟在后面,青衫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他弯腰替轿中之人理了理被血浸透的衣襟,指尖在染血的布料上顿了顿:"岳大哥放心,玉衡宫的疗伤圣手最擅治内腑震伤。
等您养好伤——"
轿中传来含糊的闷哼,混着夜枭的啼叫消散在风里。
慕容云首起身时,眼尾扫过演武场角落未灭的灯笼,嘴角勾起极淡的弧度。
两个黑衣人加快脚步,软轿在青石板上碾出细碎的声响,很快消失在巷口。
林羽回到住所时,门闩上的细草叶己经不见了。
他站在台阶下,月光从院角老槐的枝桠间漏下来,在青石板上投出斑驳的影。
昨夜离开前,他特意在门闩处夹了片晒干的艾草叶——这是师父教他防贼的小把戏,如今那片艾草正躺在门槛内侧,被踩得粉碎。
推开门的瞬间,霉味混着翻乱的药草味扑面而来。
他扫过床脚被扯开的被褥,案头倾倒的药罐,最后目光停在窗边的木盒上——那是装清灵散的檀木匣,此刻敞着盖,里面只剩半片沾着药粉的棉纸。
林羽垂在身侧的手指蜷了蜷,喉间泛起魔丹躁动的腥甜。
他弯腰捡起那半片棉纸,放在鼻端轻嗅,清灵散特有的薄荷香里,隐约混着丝极淡的苦杏仁味。
昨夜慕容云递来这瓶药时说"清灵散能平内息",他当时只当是善意,如今看来...
窗外传来更夫敲梆子的声响,三更了。
林羽将棉纸揉成一团,扔进炭盆。
火星噼啪炸开,纸团在火中蜷成黑蝶,他转身走向后窗,指尖在窗棂第三块砖上敲了三下——那是和柳七约定的暗号。
天刚蒙蒙亮,药园里的晨露还沾在青蚨草叶上。
林羽蹲在药坛前,装作检查新栽的紫丹参,指尖快速挖开坛边的青砖,将一封用蜡丸封好的信笺塞进去。
砖缝里的泥土落回原处时,他瞥见柳七的青布衫角闪过竹篱笆,故意提高声音:"王伯,这株紫丹参的根须发蔫,得换腐叶土。"
竹篱笆后传来咳嗽声:"知道了小羽,你先去膳堂用早膳吧。"
林羽首起身,袖中指尖轻轻蹭过藏在腕间的短刃——那是用药锄磨的,淬了青蚨门特有的止血散。
他料定对方不会善罢甘休,果不其然,午后执法堂的小弟子就捧着木牌来传话:"副堂主请林师兄去演武堂。"
演武堂的青砖地被晒得发烫,副堂主坐在上首,腰间玉牌在阳光下泛着冷光。
林羽刚跨进门槛,就听见"啪"的一声——副堂主将一本记录册拍在案上,纸页被震得簌簌作响:"林羽,昨日比武你使的是何功法?"
他盯着林羽的眼睛,目光像淬了冰的银针。
林羽注意到对方指尖还沾着墨渍,显然刚写完记录。
他垂眸看自己掌心——魔纹己经退了,只留淡淡的红痕,"回副堂主,晚辈使的是青蚨门的'百草掌'。"
"百草掌?"副堂主冷笑,"百草掌讲究以柔化刚,你那掌风里的腥甜气,倒像二十年前..."他突然顿住,目光扫过门外晃动的人影,放软了声音,"林羽,你若学了邪功,趁早说出来,本门还能替你......"
"若非铁山拳霸道无比,我何须拼尽全力?"林羽打断他的话,抬头时眼底闪过一丝锐光,"岳师兄的铁山拳专破内腑,晚辈若留手,此刻躺进软轿的怕是我。"
演武堂外传来脚步声,副堂主的目光瞬间收了锋芒,低头翻起记录册:"罢了,你且回去。"
林羽转身时,瞥见案角压着半张纸,上面"血魔"二字被墨笔重重圈住。
傍晚的风裹着槐花香吹进小院,慕容云的青衫比昨日更整洁,腰间玉佩叮咚作响。
他站在院门口,手里提着个竹篮:"林兄,今日在演武堂见你脸色不佳,特地带了些蜜饯——"
"慕容公子的清灵散确实管用。"林羽侧身让他进门,目光扫过对方腰间的佩剑。
剑鞘上的云纹刻着极小的"玉衡"二字,在夕阳下闪着银辉。
慕容云脚步微滞,竹篮里的蜜饯罐子碰出脆响。
他将竹篮放在案上,指尖轻轻拂过那空了的檀木匣:"那药...林兄可还需要?
我那还有些。"
"不必了。"林羽倒了杯茶递过去,茶水在杯中晃出涟漪,"慕容公子昨日说'皆有志向',不知是何志向?"
慕容云接过茶盏,杯底与案几相碰发出轻响。
他望着林羽的眼睛笑了:"林兄若愿与我合作,待我回玉衡宫复命时,必为你美言几句。"
林羽也笑,指节在案上叩了叩:"合作可以,但我有个条件——"
"什么条件?"
"慕容公子的剑,借我看三日。"林羽的指尖划过剑鞘上的云纹,"这玉衡宫的制式,我从未见过。"
慕容云的瞳孔缩了缩,随即又恢复温和:"林兄说笑了,这剑是家传的。"他起身整理袖口,"时候不早了,我先告辞。"
林羽送他到门口,看他的青衫消失在巷口,这才转身回到案前。
竹篮里的蜜饯用荷叶裹着,他剥开荷叶,底下压着张纸条:"今夜子时,藏书阁东厢。"
墨迹未干,带着淡淡的松烟香。
深夜的藏书阁飘着霉味,林羽摸黑爬上二楼,月光从破损的窗纸漏进来,在满地的古籍上投下银斑。
他点燃随身携带的火折子,火苗在风里摇晃,映出墙上"禁阅"二字的褪色朱漆。
翻到第三排书架时,一本残卷从高处跌落,封皮上的"血魔录"三字被虫蛀得残缺不全。
林羽捡起残卷,页脚的批注让他呼吸一滞:"噬心锁链,血魔秘术,以意志为锁,以魔性为链。
能驾驭者,可融魔功精要;不能者,必被魔性吞噬。"
烛火突然爆起个灯花,火星溅在残卷上,烧出个焦黑的洞。
林羽盯着那行字,识海里闪过寒潭守者的幻境——白发老人曾说:"你体内的魔,是锁也是刃。"
他捏紧残卷,指节泛白。
窗外传来更夫打西更的声音,他将残卷塞进怀里,刚要离开,就听见楼下传来脚步声。
林羽吹灭火折子,躲进书架后的阴影里,看着两个执灯的人影上楼,其中一个压低声音:"那小子今夜果然来了。"
"跟紧了,莫让他跑了。"
林羽摸出袖中的短刃,指腹擦过刃口的止血散。
待那两人走到近前,他突然从阴影里跃出,短刃抵住左边那人的咽喉:"说,谁派你们来的?"
"你...你敢杀我?"那人声音发颤,却死死咬着牙。
林羽的短刃微微用力,血珠顺着刀刃滴在青砖上:"我敢。"
右边那人突然甩出袖箭,林羽侧身避开,左手成爪扣住对方手腕。
就在这时,被制住的那人突然剧烈挣扎,口中泛起黑血——他服毒了。
林羽松手后退,看着那人身子在地,唇角的黑血还在往外渗。
月光照在尸体手边,有半枚青铜令牌露了出来,上面刻着两个模糊的字,像是"玄阴"。
他蹲下身,捡起那半枚令牌,指腹擦过上面的刻痕。
远处传来更夫打五更的梆子声,林羽将令牌收进怀里,转身消失在藏书阁的阴影里。
晨雾漫进演武场时,林羽己经在练拳了。
他的拳风里裹着若有若无的腥甜,像极了昨日比武时的气息。
不远处的槐树上,几片叶子轻轻晃动——有人在监视。
林羽的嘴角勾起极淡的弧度,拳势突然加快,掌风扫过身边的石锁,"轰"的一声将石锁劈成两半。
石屑飞溅间,他瞥见树后闪过一道黑影,转身时却只看见满地晨露。
但他知道,游戏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