演武场的风卷着血腥味钻进林羽鼻腔时,他正跟着掌门往内堂走。
余光瞥见那青衣人拐过槐树林的瞬间,他喉结动了动——该去废园找柳七了。
"林羽。"苏正清的脚步突然顿住,背影像片被风刮歪的纸,"你...当真没中魔毒?"
林羽摸了摸后颈发烫的魔纹,那里还残留着周烈刀刃的冷意。
他想起昨夜雷虎蹲在灶房给他熬的姜汤,想起柳七在废园老槐树下塞给他的迷烟配方,想起苏瑶把玉佩塞进他手心时说的"我信你"。
"掌门若信我,今夜子时去宗堂东墙。"他压低声音,"若不信..."
苏正清的手指在袖中攥得发白,最终只是长叹一声,推开了内堂门。
林羽等门闩落下的轻响消失在檐角铜铃里,这才绕到后墙。
墙根下的狗尾草被踩出条小径——是柳七的暗号。
他猫腰钻进废园,腐叶味裹着药香扑面而来,雷虎正蹲在石磨旁擦短刀,刀身映出他泛红的眼:"那杂役房的老吴头,被周烈打断了腿。"
"所以我们要让他们断得更彻底。"林羽从怀里摸出半块碎玉,正是方才丢进草丛的,"大长老今夜要和黑风崖交易灵珠,王长老是他的刀。
我去引王长老入套,你们..."
"我带二十个被关的杂役弟子冲执法堂。"柳七从树后转出,袖口沾着药汁,"他们关人的钥匙在执事房梁上,我今早换药时摸过。"
雷虎的短刀在石磨上划出火星:"我去烧他们的训诫碑,趁乱抢案卷——周烈那孙子去年私吞门中药材的账,都在执法堂第三柜。"
林羽望着这两张被青蚨门磋磨得棱角分明的脸,喉间发紧。
三个月前他被扔进废园时,是柳七半夜翻进来给他送伤药,是雷虎偷了厨房的半块锅盔塞在他怀里。
那时他们说"这破门早该掀了",现在他说"我们掀",他们便红着眼应下。
"戌时三刻,王长老会在密室等我。"林羽解开衣襟,露出腰间用鹿皮裹着的瓷瓶,"迷烟是柳七配的,能让化罡境的人晕半柱香。
你们记着,听见三声鸦叫就动手。"
柳七摸出个小布包塞给他:"这是我新制的止血散,魔纹发作时敷在脉门。"雷虎则拍了拍他肩膀,掌心的温度透过粗布衣裳渗进来:"若有事,我背你跑。"
林羽转身时,废园的老鸦突然扑棱棱飞起。
他仰头望着那团黑影掠过残阳,把碎玉攥进手心——该去会王长老了。
王长老的密室在炼丹阁地下,霉味混着硫磺味刺得人睁不开眼。
林羽推开门时,王长老正拨弄着案上的青铜灯,灯芯里浸着血——黑风崖的联络方式。
"听说你想交出魔丹?"王长老的三角眼眯成线,"小杂种倒识时务。"
林羽踉跄着跪下,魔纹从后颈窜上眼眶:"求长老救我...那魔丹每日啃噬心脉,我实在受不住了..."他故意让半片衣角垂落,露出腰间的瓷瓶。
王长老的目光黏在瓷瓶上,手指不自觉地着案角的青铜灯:"交出魔丹,我保你不死。"他起身逼近,袖口滑出条银链——链尾是枚刻着"青蚨"的令牌,"现在,把瓶子给我。"
林羽的指尖触到瓷瓶塞的瞬间,突然剧烈咳嗽起来。
魔纹在皮肤下翻涌如蛇,他能听见自己心跳如擂鼓——这不是装的,第三层魔丹的反噬比他想象中更猛。
王长老的手刚要碰到瓷瓶,林羽突然侧身撞向他。
瓷瓶被甩向空中,他借着这股力道翻到案后,袖口的迷烟粉顺着烛火飘向守卫。
"你敢!"王长老的喝骂卡在喉咙里,两个守卫己捂着口鼻栽倒。
他转身去摸腰间的匕首,却见林羽举着个巴掌大的铜筒,筒口正对着他。
"这是柳七改良的留声筒。"林羽抹去嘴角的血,魔纹在他眼尾凝成暗红纹路,"长老方才说的'保你不死',还有这盏血灯,都录进去了。"
王长老的脸瞬间煞白。
他后退时撞翻了青铜灯,灯油泼在供桌上,火苗"腾"地窜起。
林羽趁机扑过去,用铁链捆住他的手脚——这铁链是雷虎连夜在铁匠铺打的,淬了柳七配的麻药。
"林羽!
你会被千刀万剐!"王长老的骂声被林羽塞进嘴里的破布闷住。
林羽抓起留声筒和血灯,转身时瞥见供桌下露出半截黄绢——是大长老的字迹:"灵珠到手,速引林羽入魔。"
他把黄绢塞进怀里时,窗外传来三声鸦叫。
演武场方向突然炸开喧闹。
林羽推开密室暗门,正看见柳七带着十几个杂役弟子撞开侧门,有人举着扫帚,有人攥着药杵,喊着"还我兄弟腿";雷虎则带着人冲进执法堂,短刀砍在锁头上迸出火星,他的吼声盖过了所有动静:"找周烈那狗东西的账本!"
林羽摸了摸怀里的留声筒,逆着人流往宗堂跑。
宗堂的檀香混着烟火气涌进鼻腔,大长老正坐在主位上,白须被风吹得乱颤,脚边跪着浑身是血的周烈。
"林羽!
你可知私闯宗堂是何罪?"大长老拍案而起,震得供桌上的香灰簌簌落下。
林羽把留声筒往案上一摔,青铜筒里立刻传出王长老的声音:"交出魔丹,我保你不死...血灯在案上..."
大长老的手猛地攥住椅背,指节泛白。
"这是王长老的自供。"林羽又抖出那张黄绢,"还有大长老写给黑风崖的信,说'灵珠到手'。"他望着掌门惨白的脸,"苏掌门,您说过青蚨门以医道立派,可有人却拿灵珠换魔功,拿弟子的命当棋子。"
演武场的喧闹涌进宗堂,有杂役弟子举着周烈的账本冲进来:"掌门!
周烈这三年贪了三十车药材!"雷虎的声音跟着响起:"执法堂的案卷都在这儿!
大长老的孙子去年打死外门弟子,他压了!"
苏正清的手在抖。
他抓起黄绢对着烛火照了照,瞳孔骤然收缩——那确实是大长老的笔迹,玉衡宫的冰魄印在火光下泛着冷光。
"大长老,你可知罪?"他的声音像碎瓷片,"先软禁在静室,待玉衡宫的人来了再...再..."
"唳——"
一声鹰啸划破天际。
众人抬头时,只看见道黑影从云端急坠,爪间系着块染血的白绢。
林羽认得那是玉衡宫的飞鹰传信,苏瑶的鸽哨声突然在他耳边响起:"若有难,飞鹰一日即达。"
白绢被苏正清展开的瞬间,宗堂里落针可闻。
他的手指抖得几乎握不住绢帛,抬头时,额角己沁出冷汗:"苏瑶...苏瑶少宫主,三日后亲临青蚨门。"
大长老猛地抬头,白须下的嘴角抽搐了一下。
林羽望着那只盘旋在宗堂飞檐上的鹰,它的爪尖还沾着未干的血。
风卷着白绢的边角拂过他的手背,带着股熟悉的寒梅香——是苏瑶常用的香粉味道。
宗堂外的喧闹突然静了一瞬,随即炸开更多的议论。
林羽摸了摸怀里苏瑶给的玉佩,突然听见自己心跳如雷。
三日后,当那个总是冷着脸却会在他受伤时偷偷塞金疮药的女子踏进门来,青蚨门这潭浑水,怕是要彻底翻个底朝天了。
他望着大长老骤然阴沉的脸,又看了看掌门手中那封染血的急报,突然笑了。
魔纹在他皮肤下轻轻蠕动,像在应和即将到来的风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