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堂内的檀香被穿堂风卷得七零八落,苏正清攥着染血白绢的手背上青筋暴起,指节压得骨头发响。
演武场的喧闹声顺着门缝钻进来,杂役弟子举着账本的呐喊、雷虎摔案卷的闷响,混着大长老喉间那声几乎要咬碎的冷笑,像根细针扎在林羽耳膜上。
"三日后,玉衡宫少宫主亲临。"苏正清的声音比供桌上的残香还弱,目光扫过大长老时突然淬了冰,"先将大长老押去静室!"
两名执法弟子上前时,大长老忽然抬头。
林羽看见他浑浊的眼珠里闪过一道暗芒——像极了上个月他在药庐后墙发现的那条毒蛇,被踩住七寸时还在蓄势反扑。
白须下的嘴角扯出个极淡的弧度,大长老的左手在袖中动了动,一枚墨绿玉佩从指缝滑进最右侧弟子的掌心。
那弟子喉结动了动,迅速将玉佩塞进腰带,垂头押着大长老往外走。
林羽摸了摸怀里苏瑶给的暖玉,魔纹在皮肤下轻轻发烫——这是他吞服九转噬心丹后独有的首觉,危险在靠近。
"林羽。"宗堂执事的声音从后堂传来,玄色官服的下摆扫过青砖,"掌门有请。"
后堂烛火噼啪炸响。
执事将茶盏重重搁在案上,茶水溅湿了林羽衣袖:"说,你从哪儿得知乾坤灵珠的消息?"
林羽垂眸盯着案角裂痕,那是他十岁时替师兄顶罪被杖责,血溅在宗堂门槛留下的。"王长老的留声筒里提过。"他摸出染血的黄绢,"还有这封信,大长老写的'灵珠到手'。"
"就这些?"执事的指尖叩着案几,"你当真不知灵珠藏在青蚨门何处?"
林羽喉间泛起腥甜——三日前他在药庐翻找古籍,被大长老的孙子周烈带人堵在冰窖,若不是苏瑶送的玉佩撞开暗门,此刻早被埋在雪堆里了。"弟子只知灵珠与血魔有关。"他攥紧袖口,魔纹顺着手臂爬向心口,"若有隐瞒,天打雷劈。"
执事的目光在他脸上钉了半刻,忽然笑了:"倒有几分青蚨门弟子的硬气。"他推过一盏茶,"去演武场安抚人心吧,明日玉衡宫的人要来查账。"
林羽退出门时,听见执事对着烛火嘀咕:"灵珠...厉无天的局,到底要扯多少人下水。"
演武场的日头毒得很。
林羽站在台阶上,望着杂役们搬空周烈的库房,药材滚落一地,有株百年人参摔成两截,白浆像血一样渗进泥土。
雷虎凑过来,压低声音:"大长老的人刚才溜出山门,往西南废庙去了。"
西南废庙?
林羽想起上个月替苏瑶送药,路过那片断壁残垣时,墙根有新鲜的马蹄印。
他摸了摸腰间的短刀,对雷虎道:"你去药庐拿两包迷香,我乔装成外门弟子混出去。"
出山门时,守山弟子正盯着玉衡宫飞鹰留下的血爪印发呆。
林羽裹着破布头巾,扛着药篓挤过去,山风卷着他的衣摆,露出腰间半枚暖玉——那是苏瑶去年冬天塞给他的,说"寒月诀遇寒则温,能保你不冻僵"。
刚转过山坳,风声突然变了。
林羽后背发凉,转身时看见道白影从树顶掠下,剑尖挑开他的药篓,党参黄芪撒了一地。
"取你性命。"白衣女子的声音像碎冰,剑穗上的银铃叮当响,"厉先生说,留你全尸。"
林羽滚进荆棘丛,手背被刺划得鲜血淋漓。
他摸出短刀,刀身映出女子面容——眉峰如刃,眼尾一点朱砂,正是三日前在药庐外见过的"玉衡宫使者"!
"寒月诀?"林羽挥刀格开刺向心口的剑,刀锋擦着女子手腕划过,"苏少宫主的剑法可没你狠。"
女子瞳孔骤缩,剑势陡然变狠。
林羽感觉魔纹在血管里窜动,剧痛从丹田升起——这是九转噬心丹第二层反噬要来了。
他咬着牙撞向女子,短刀扎进她左肩,血珠溅在他脸上,腥甜得像苏瑶递过的蜜饯。
女子踉跄后退,突然低笑:"果然有魔丹。"她扯下腰间银铃抛向空中,"林公子,下次见面,我可要取你心脏了。"
话音未落,她己消失在林子里。
林羽靠着树喘气,发现短刀上粘着片碎帛——月白底色,绣着半朵寒梅。
废庙的门轴吱呀作响。
林羽捂着流血的手背,看见供桌上摆着盏青铜灯,灯油里泡着枚墨绿玉佩——正是大长老塞给弟子的那枚。
他掰开玉佩,机关弹出张薄如蝉翼的绢帛,上面用朱砂写着:"灵珠在青蚨门药庐冰窖暗格,苏瑶来者不善。"
"啪嗒。"
林羽抬头,梁上落灰簌簌掉在《寒月残篇》上。
他捡起那本破书,翻到最后一页,墨迹未干的字迹刺得他眼睛发疼:"乾坤灵珠,净化魔毒;天机碑现,血案重见。"
二十年前血魔覆灭的真相?
林羽想起师父临终前的话:"林儿,你爹娘不是死于山匪,是..."
马蹄声突然炸响。
林羽把残篇塞进怀里,躲进供桌下的暗洞。
月光从破窗漏进来,照见道白纱裹身的身影,素白绣鞋踏过满地碎砖,停在供桌前。
"林羽,我等你很久了。"
苏瑶的声音比寒梅香还淡,却让林羽的心跳漏了半拍。
他望着她发间那支青玉簪——是去年他在市集花三钱银子买的,她说"粗笨得很",却日日戴着。
洞外传来苏瑶的脚步声,越来越近。
林羽摸了摸怀里的残篇,突然觉得体内发烫,魔纹像活过来的蛇,正顺着脊椎往头顶钻。
他咬着嘴唇不让自己出声,却尝到了血的味道——这是魔丹反噬的前兆,比以往任何一次都凶。
月光爬上苏瑶的裙角时,林羽听见自己喉咙里溢出一声闷哼。
他闭上眼,听见苏瑶在供桌前蹲下,指尖拂过他藏身处的砖缝:"出来吧,你的血,我闻得见。"
洞外的风卷着残篇的边角,林羽望着苏瑶眼底那簇跳动的烛火,突然明白——青蚨门这潭浑水,从他吞服魔丹的那天起,就再无清白。
而更汹涌的浪,此刻才刚刚漫过他的脚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