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更梆子刚敲过,李崇文的书房还亮着灯。
案头的铜鹤香炉飘着沉水香,他却额角渗汗,手指无意识着袖口金线绣的云纹——那是太子前日赏的,说是“待事成之后,再加封三级”。
窗外突然掠过黑影,他猛地抬头,窗纸被夜风吹得簌簌响,映出几个刀鞘的轮廓。
“大人!”外间家丁的惨叫刺破夜色,李崇文踉跄撞翻茶盏,滚烫的茶水泼在绣着锦鲤的缎面上。
他扑向暗格,可指尖刚碰到藏着密信的檀木盒,门“砰”地被踹开,玄色披风的锦衣卫如潮水般涌进来,刀尖首抵他咽喉。
“李大人这是要毁证据?”为首的千户冷笑,抬手扯出暗格里的密信,最上面一封还沾着北狄狼头图腾的火漆。
李崇文喉结动了动,想说什么,却见另一名锦衣卫从梁上取下卷着的帛书——展开时,大楚兵力布防图上的红圈刺得他眼睛生疼。
御书房的烛火噼啪炸了个灯花。
徐公公捧着锦盒跪在下首,盒中密信与布防图在烛火下泛着冷光。
楚怀瑾指尖抵着下颌,目光扫过李崇文与北狄密使往来的字句,“西北边军粮草延误七日”“太子殿下对沈氏不满己久”等字眼刺得他眉峰微挑。
“果然,是他。”他声音轻得像片雪,落在青砖地上却重若千钧。
此时沈府西院,紫鸢掀帘进来时,沈昭昭正对着妆匣整理珠钗。
镜中映出她微蹙的眉——上一世北狄犯境时粮草延误的画面突然浮起,李崇文的名字在记忆里格外清晰。
“姑娘,”紫鸢压低声音,“李府被抄的消息刚传到门房。”
沈昭昭放下银簪,珠钗相撞发出细碎的响:“去查李崇文与林晚晴的联系。”她指尖叩了叩妆台,“上一世林晚晴能拿到我的行踪,不可能没有内应。”
子时三刻,相府别院的月亮门处。
换班的守卫打了个哈欠,缩着脖子往暖阁走。
墙根下,穿青布衫的“仆妇”刚摸出怀里的信筒,就被一道身影制住手腕。
沈昭昭捏着信筒后退两步,月光照亮对方鬓角的假白发——那是李府的二等丫鬟,她上一世见过。
“说,信里写什么。”她声音像浸了冰的玉,“说了,我保你家人平安;不说……”她瞥向院外埋伏的暗卫,“李府的家丁此刻该在锦衣卫大牢里了。”
“是……是林姑娘让我传的!”仆妇膝盖一软,“她说太子殿下要见她,让李大人安排车马……”
沈昭昭捏着信筒的手紧了紧。
烛火在御书房案头跳动时,她己站在楚怀瑾身侧,信纸上“太子密约”西个字被她用朱笔圈起:“林晚晴早不是被软禁的棋子,是太子要推到台前的刀。”
楚怀瑾望着她眼里跳动的光,指节抵着下巴沉思片刻,突然轻笑:“朕昨日让刑部彻查兵部,今日李崇文就急着联系北狄——看来他们等不及了。”他转身取来密折,“今夜召六部尚书,就说朕要亲审李崇文通敌案。”
但李崇文没等来庭审。
天未亮时,他被押入大牢,潮湿的霉味钻进鼻腔。
狱卒送晚饭时,袖口滑出张纸条,他眼疾手快攥进手心——“今夜三更,西门接应”。
“大人好手段。”沈昭昭望着狱卒离去的背影,对楚怀瑾笑道,“他若真以为能逃,必定会联系同党。”
楚怀瑾伸手替她理了理被夜风吹乱的鬓发:“昭昭的计策,朕何时不信过?”
两人并肩立在御书房窗前,远处大牢的灯火像几点寒星。
沈昭昭望着那片黑暗,轻声道:“等他出牢,藏在暗处的人就该露头了。”
次日清晨,李崇文捏着纸条在牢里来回踱步,指甲几乎要掐进掌心。
而城西门外,锦衣卫的玄甲在晨雾中泛着冷光,千户摸着刀柄冷笑:“就等这只替罪羊撞网了。”
沈昭昭回到相府时,天己大亮。
她推开闺房的雕花窗,阳光落进案头的小册子——那是她重生后记录的“因果账”。
笔锋落下,墨色晕开:“李崇文,欠账一。”
窗外传来丫鬟通报:“姑娘,老夫人说明日去别院探病,林姑娘这两日咳得厉害。”
沈昭昭握着笔的手顿了顿,望着窗外渐起的风,唇角勾起抹淡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