碎瓷重光

第13章 热释光审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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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碎瓷重光
作者:
长孙浅雪
本章字数:
9632
更新时间:
2025-07-07

那截暴露在阳光下、泛着死灰金属光的钢芯,像根烧红的铁钎,狠狠捅穿了画室里死寂的空气,也捅穿了陆沉舟那双被怒火烧得通红的眼珠子。

时间冻住了。污水滴答的声音,我破风箱似的喘息,成了这片死寂里唯一的动静。

陆沉舟脸上那股子要吃人的狂暴劲儿,像被瞬间抽干了,只剩下一种空茫的、被啥巨大玩意儿猝然凿穿了的空白。他死死盯着我掌心那两截断簪,盯着断口那截冰冷的、刺眼的钢芯,眼神里翻涌着难以置信的、被啥东西噎住的窒息感。他那双骨节分明、刚刚还攥着我手腕想捏碎骨头的手,此刻僵在半空,微微哆嗦着,像是被那金属反光烫着了。

“钢……芯?” 他喉咙里滚出一个沙哑干涩的音儿,像砂纸蹭着生锈的铁皮。那声音里没了之前的审判腔,只剩下一种空洞的、被啥东西从里面掏空了的茫然。

地上,周曼的瞳孔在那一瞬间也猛地缩了一下,脸上的惊愕和慌乱还没来得及褪干净,就被一股更深的、淬了毒似的算计瞬间盖住。她反应快得吓人,几乎是手脚并用地从地上挣起来,踉跄着扑到陆沉舟身边,声音带着恰到好处的、因“震惊”而发颤的哭腔,手指却死死掐住陆沉舟的胳膊,指甲尖几乎要抠进他昂贵的西装料子里:

“沉舟!沉舟你看啊!” 她尖声叫着,另一只手指着我掌心的断簪,指尖因为某种隐秘的兴奋抖得厉害,“假的!她连这个都是假的!连她妈的‘遗物’都是个下三滥的现代仿货!这种地摊玩意儿,里面塞钢芯撑分量太常见了!她……她根本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她嘴里能有半句真话吗?!她刚才那些污蔑我的话,全是疯狗乱咬!全是她嫉妒清棠姐,嫉妒我们!是她毁了画!沉舟!你要为清棠姐做主啊!这画……这画可是她的命啊!”

周曼的哭喊像淬了毒的针,精准地扎进陆沉舟此刻最混乱、最脆弱的神经。她成功地把陆沉舟对那截钢芯的震惊和茫然,瞬间又点爆回对画作被毁的滔天怒火,还有对苏釉“满嘴跑火车”的刻骨恨意!

陆沉舟空茫的眼神猛地聚焦!那截钢芯带来的短暂冲击,瞬间被周曼煽动起的、更汹涌的怒火和耻辱感淹没!是啊!一个连亲妈“遗物”都敢用假货冒充的骗子!一个为了钱能出卖灵魂当“影子”的赝品!她的话,有屁的可信度?!她毁清棠的遗作,证据确凿!她那些指控周曼的话,不过是临死前的疯咬!是恶毒的污蔑!

“闭嘴!” 陆沉舟猛地甩开周曼再次抓上来的手,但这一次,甩开的力道里,少了之前的绝对排斥,反而带着一种被强行拉回“正轨”的烦躁和暴戾。他不再看那根断裂的、露着钢芯的廉价簪子,仿佛多看一眼都是对自己智商的侮辱。他那双重新被暴怒点燃的黑眼珠,如同淬了万年寒冰的刀片,带着碾碎一切的杀意,再次狠狠钉死在我身上!

“苏釉!” 他的声音恢复了那种金属般的、带着血腥味的冰冷,每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磨出来的,“毁画,污蔑,赝品……你真是……好得很!”

巨大的、无形的压力如同冰山,轰然朝我压来!我靠着冰冷的工作台边缘,身体因为脱力和剧痛控制不住地往下滑。掌心,那两截断裂的簪子硌着皮肉,那截暴露的钢芯冰凉刺骨,像在嘲笑我拼死守护的念想是何等廉价和可笑。脸颊上被瓷片划破的伤口火辣辣地疼,血混着冰冷的汗滑进嘴角,是浓重的铁锈味。小腹深处那股若有若无的、带着下坠感的隐痛,在巨大的精神冲击和身体的剧痛下,似乎也变得清晰起来,像有一只冰冷的手在里面搅动。

陆沉舟的目光,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在我脸上那道淌血的伤口、我沾满污水和刺眼蓝色颜料的手、我因痛苦和绝望而扭曲的表情上……冰冷地扫过。最后,那目光如同带着倒钩的铁锚,死死钩在了我那只紧攥着断裂簪子的手上——那只“碰”了画布、“毁了”清棠遗作的手!

一个冰冷、残忍、带着绝对审判意味的决定,在他眼底凝聚成形。

“你说周曼调包颜料?” 他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得可怕,带着一种令人毛骨悚然的平静,像是在宣读判决书,“你说清棠的画,从根上就被玷污了?”

他向前一步,巨大的阴影将我完全吞噬。皮鞋踩在狼藉的、混合着污水和蓝色颜料的地毯上,发出粘腻而沉闷的声响。

“好。” 他盯着我,嘴角勾起一抹冰冷到极致的弧度,那弧度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残忍的、毁灭的快意,“那我就让你亲眼看看,看看你那满口的谎言,是怎么被烧成灰的!”

他猛地转身,不再看我,对着门口厉声喝道:“来人!”

门外立刻传来沉稳的脚步声。两个穿着黑色西装、身形高大、面无表情的保镖出现在门口,垂手肃立。

“去库房!” 陆沉舟的声音斩钉截铁,带着不容置疑的命令,“把编号A-019的南宋官窑瓶取出来!立刻!”

库房?官窑瓶?

我的心猛地一沉!像坠入了冰窟!他说的……是我在地下室发现胎土造假、暗藏钛白粉补痕的那个瓶子?!那个许清棠“修复”的瓶子?!

他想干什么?!

陆沉舟的目光如同冰冷的探针,扫过我瞬间煞白的脸,那抹残酷的笑意更深了:“再联系文物鉴定中心的热释光实验室!告诉他们,陆氏集团,要加急做一次绝对权威的……年代测定!”

热释光测年?!

这几个字如同惊雷,在我混乱麻木的脑海里轰然炸响!

热释光测年(Thermoluminesce Dating)!这是用来测陶器、瓷器这些高温烧出来的玩意儿最后一次挨火烧是啥时候的科学手段!原理是东西烧好后,里头晶体被天然辐射慢慢充了电(积累能量),在实验室用高温烤它时,这些能量会变成光放出来,测出这光的强度,就能算出这东西最后一次被加热(就是烧制)离现在多久了!

他要用热释光……去烤那个官窑瓶?!

他想用最冰冷的机器数据,证明那瓶子是真的!证明许清棠的修复是完美的!证明我在地下室发现的胎土造假、钛白粉补痕……统统都是我的“瞎话”!

“不……不能测……” 我喉咙里挤出破碎的气音,身体因为巨大的恐慌而剧烈颤抖起来。那瓶子……绝对有问题!它经不起这种机器检验!可一旦测出来……一旦测出是假货或是后来人故意加热过……那矛头,就会指向许清棠!陆沉舟绝不会让任何人玷污他心里的白月光!他会把这滔天的怒火和毁灭……百倍千倍地砸在我这个“污蔑者”头上!

“不能测?” 陆沉舟像是听到了最可笑的笑话,他微微俯身,冰冷的视线如同毒蛇的信子舔舐着我的恐惧,“心虚了?怕你那套胎土造假的鬼话被拆穿?怕你费尽心机抹黑清棠的伎俩,在机器面前变成一场笑话?”

他首起身,对着门口的保镖,声音冷酷如刀:“立刻去办!我要在24小时内,看到最权威、最详细的热释光检测报告!”

“是,陆总!” 保镖应声,迅速转身离去,脚步声消失在走廊尽头。

“沉舟……” 周曼的声音适时地响起,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她轻轻扯了扯陆沉舟的衣袖,声音放柔,“热释光……会不会对瓶子有损伤?那可是清棠姐……”

“一点微损,值得。” 陆沉舟打断她,语气斩钉截铁,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决绝,“我要用最硬的锤子,砸碎最烂的谣言!我要让所有人都看清楚,清棠的手艺,不容置疑!任何试图玷污她的人……” 他的目光如同淬毒的冰锥,再次狠狠刺向我,“都要付出粉身碎骨的代价!”

粉身碎骨……

这西个字像沉重的巨石,狠狠砸在我的胸口。我靠着工作台,身体一点点滑下去,最终无力地瘫坐在冰冷狼藉的地毯上。掌心,那两截断裂的簪子硌得生疼,那截冰冷的钢芯嘲笑着我的无力。小腹的隐痛似乎更清晰了,带着一种不祥的、向下坠的力道。眼前阵阵发黑,陆沉舟冷酷的面容和周曼那张写满恶毒算计的脸在视野里晃动、重叠。

完了。

一切都完了。

当那份检测报告出来,证明那个瓶子“货真价实”,证明许清棠“清白无辜”……等待我的,将是陆沉舟毫不留情的、彻底的毁灭。磊磊的医药费……肚子里的孩子……所有的一切,都将被碾得粉碎。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瞬间将我淹没,沉入最深、最黑暗的海底。

---

时间在煎熬里爬。每一分每一秒都像一年那么长。

我被两个保镖死死看着,关在栖梧苑一间没窗户、只有惨白灯泡的地下储藏室里。空气里一股子灰尘和樟脑丸混在一起的、憋死人的味儿。没吃的,没喝的,只有无边的死静和钻到骨头缝里的害怕。

小肚子的隐痛没消停,反而在冰凉和高度紧张里,变成了一种持续的、带着抽筋感的钝痛。我蜷在冰凉的水泥地上,胳膊死死抱着自己,想捞点热乎气,只摸到一片刺骨的冷。手心,那两截断簪一首被我死死攥着,粗糙的断口和冰凉的钢芯硌着肉,提醒我刚才那场要命的拉扯和眼下的审判。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几个钟头,也许一天。

储藏室厚重的铁门“哐当”一声被猛地拉开,刺耳的铁锈摩擦声。

刺眼的白光涌进来。

陆沉舟高大的身影堵在门口,逆着光,像尊冰冷无情的石头像。他手里,捏着个薄薄的、印着某权威鉴定机构LOGO的牛皮纸文件袋。

周曼跟在他身后半步,脸上带着一种混合着紧张、期待和隐秘兴奋的表情,目光如同毒蛇般缠绕在那个文件袋上。

陆沉舟走了进来,沉重的脚步声在空旷的储藏室里回荡,每一步都像踩在我的心尖上。他没吭声,走到我面前,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蜷缩在地上的我。那目光,冰冷,审视,带着一种马上要行刑的、残酷的快意。

他慢慢地、带着一种仪式感的缓慢,撕开了文件袋的封口。

一张印满数据和图表、盖着鲜红检测机构印章的报告纸,被他抽了出来。

储藏室里死寂得吓人。只有陆沉舟翻动纸张的、极其细微的沙沙声,和周曼压抑着的、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陆沉舟的目光在报告上快速扫过。他的眉头,几不可察地微微蹙起。

周曼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身体微微前倾,紧张地盯着陆沉舟的脸。

陆沉舟的目光,最终停留在了报告下方结论栏的某一处。他的手指,在那行结论上停顿了。

时间仿佛凝固了。

几秒钟后。

陆沉舟捏着报告的手指,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泛起骇人的青白色!那薄薄的纸张在他手中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

他猛地抬起头!

那双深不见底的黑眸,此刻不再是燃烧的怒火,也不是冰冷的杀意,而是一种……被最信任的东西从背后捅了一刀的、难以置信的、混杂着巨大震惊和瞬间崩塌的……空洞!

他死死地、死死地盯住我!那眼神复杂到了极点,像是第一次真正地“看见”我这个人,又像是在我脸上寻找着什么他无法理解的答案!

“这……不可能……” 一个极其沙哑、干涩、带着巨大震颤的声音,从他喉咙里艰难地挤了出来。

他猛地将手中的报告纸翻转过来,几乎要怼到我的脸上!动作粗暴,带着一种失控的狂暴!

我的视线因为虚弱和强光而模糊,但我依旧看清了!

那张印着复杂图表和数据的报告纸上,在结论栏最醒目的位置,清晰地印着一行加粗的黑体字:

**样品(编号A-019)热释光信号特征分析表明:**

**其最后一次受热事件(烧制)距今时间:**

**180 ± 40 年**

脑子嗡一声!一片空白!

180年?! ±40年?!

南宋官窑……距今八百多年!

这……这他妈意味着啥?!

这意味着,这个被许清棠“修复”、被陆沉舟当宝贝供着、用来证明许清棠清白的所谓“南宋官窑瓶”……它压根就不是南宋的玩意儿!

它最后一次挨火烧,离现在只有一百多年!顶天了到清末民初!甚至……更晚!

这根本就是个彻头彻尾的……**现代仿品**!一个精心做旧、想冒充南宋官窑的……**假货**!!

热释光……这最冰冷、最无情的科学锤子,没砸碎我的“谣言”。

它砸碎的……是陆沉舟心里那座用许清棠完美形象堆起来的、不容置疑的……神龛!

报告纸在我眼前剧烈地晃动着。

陆沉舟捏着报告的手指,青筋暴起,剧烈地颤抖着。

他死死地盯着我,那双空洞、震惊、翻涌着滔天巨浪的黑眼珠深处,第一次……清清楚楚地映出了我苍白、狼狈、沾着血污和绝望的脸。

不再是看一个影子。

不再是看一个赝品。

而是……在看一个猝不及防、用最残酷方式撕开了某种他扛不住的真相的……人。

储藏室里,只剩下陆沉舟那粗重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带着巨大震颤的喘息声。

周曼的脸,在陆沉舟身后,瞬间褪尽了所有血色!惨白得像一张揉皱的纸!那双精心描绘的眼睛里,充满了巨大的惊恐和……天塌地陷般的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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