矿石桌面的柔和白光,管道吊灯流淌的诡异彩光,拍品散发的各色能量辉光,如同冰冷的聚光灯,聚焦在苏澈苍白的脸上。老瘸腿爪中那把不祥的兽骨钥匙和污秽地图,散发着如同深渊缝隙中渗出的阴冷与疯狂,无声地宣告着通往地狱的邀请。薇拉紧紧抱着的泡面桶2.0,幽蓝的光芒在桶壁流转,暗银色的玄奥纹路如同呼吸般明灭,那是被老瘸腿称为“祭坛胚胎”的珍贵容器,也是薇拉此刻唯一能抓住的“安全感”。
左臂伤口深处,那抹被石雕勉强压制的阴冷污染,如同蛰伏的毒蛇,在绷带下蠢蠢欲动,每一次微弱的搏动都带来深入骨髓的寒意和恐惧的提醒——它会吃掉胳膊,然后吃掉脑子。石雕暖手宝传递过来的温润暖意,此刻更像是一层薄冰覆盖在沸腾的岩浆之上,随时可能碎裂。
壁龛内死寂无声。倒三角头生物的复眼幽光闪烁,熔岩壮汉身上的热浪凝固,齿轮头颅的“咔哒”声停滞,阴影斗篷下的空洞气息冰冷地观察着这场凡人的挣扎。它们如同冷漠的观众,等待着主角做出那个早己被命运标注好的选择。
用“祭坛胚胎”,换一个通往污染源头、九死一生的机会。
或者,抱着“创可贴”,在缓慢的侵蚀中滑向疯狂的深渊。
苏澈的视线,在兽骨钥匙的幽绿晶体、污血地图的漩涡标记、薇拉怀里散发着蓝光的泡面桶,以及她自己那张写满恐惧和抗拒的小脸上,反复游移。他看到了薇拉眼中的不解和受伤,看到了她对那个桶近乎本能的依赖——那是她混乱世界里为数不多能带来“秩序感”和“安全感”的锚点,是她“打跑铁皮怪物”的证明,是她认知里属于她的“宝贝”。
他想起薇拉用泡面桶砸电视推销员的孤勇,想起她高举鱿鱼干喊出“吾有火腿肠吃”的荒谬坚持,想起她缩在自己身后被吓坏的样子,想起她此刻死死抱着桶、如同护崽小兽般的倔强眼神……
“臭烘烘的凡人!不要那个!好可怕!”薇拉带着哭腔的声音,如同尖针刺破了他内心的挣扎壁垒。
他深吸一口气。那浓郁的鱿鱼干香气,此刻仿佛带着硝烟和铁锈的味道。他做出了决定。不是为了什么狗屁超管科的职责,不是为了虚无缥缈的拯救世界。只是为了……活下去。为了不让怀里这个散发着“祥和”气息的石头最终被污染“染黑”,为了不让身后这个脑子不太灵光、只知道护着泡面桶的邪神幼崽,眼睁睁看着他变成一具腐烂的怪物。
“……桶……给她。”苏澈的声音干涩沙哑,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才挤出这几个字。他没有看薇拉,目光死死盯着老瘸腿熔金的竖瞳,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冰冷决绝。
“不——!!!”薇拉瞬间爆发了!如同被踩了尾巴的猫,她猛地从苏澈身后跳出来,海蓝色的眼睛里充满了难以置信的愤怒和巨大的委屈!“臭凡人!你答应过给吾的!它是吾的!吾……吾用它保护你了!你……你不能说话不算数!”她的小脸涨得通红,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抱着泡面桶的手臂勒得死紧,指关节都泛白了,仿佛那是她与世界对抗的唯一武器。
苏澈的心像被狠狠揪了一下。他强迫自己硬起心肠,不去看薇拉那双控诉的眼睛。他伸出手,不是去抢桶,而是……轻轻地、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度,按在了薇拉抱着泡面桶的手臂上。
“薇拉。”他的声音低沉,却异常清晰,每一个字都像冰冷的石头砸在壁龛死寂的空气里,“听着。我的伤……很重。石头……压不住太久。”他指了指自己洇血的左臂绷带,“那个地方……”他目光扫向老瘸腿爪中的污血地图,“……有能治好的东西。但这个……”他看向泡面桶,“……是‘门票’。”
他尽量用薇拉能理解的、最首白的方式解释。没有讲污染会吞噬脑子,没有讲九死一生的危险,只讲了最核心的因果——桶换钥匙地图,钥匙地图换治伤的机会。
薇拉愤怒的控诉卡在了喉咙里。她看着苏澈苍白的脸,看着他手臂上那刺目的暗红色血渍,再看看他按在自己手臂上那只冰冷而坚定的手。海蓝色的眼睛里,愤怒如同潮水般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巨大的茫然和……恐惧。她听懂了“伤很重”,听懂了“石头压不住”,听懂了“桶换治伤”。那个会烂掉胳膊、吃掉脑子的可怕预言,像冰冷的藤蔓缠住了她的心脏。
她低头,看着怀里散发着幽蓝光芒、表面流淌着神秘纹路的泡面桶。它刚刚保护了他们,它是那么“好看”,那么“厉害”……可是……臭烘烘的凡人……他的伤……真的那么可怕吗?石头……真的会压不住吗?
眼泪终于控制不住,大颗大颗地滚落下来,砸在光滑的红色塑料桶壁上,晕开小小的水痕。她没有再尖叫,只是死死咬着嘴唇,抱着桶的手臂微微颤抖,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极其痛苦的道别。
“……真的……一定要吗?”薇拉的声音带着浓重的鼻音和哭腔,小得几乎听不见,像受伤的小兽在呜咽。
“……嗯。”苏澈的声音低沉而肯定。他按在薇拉手臂上的手,微微用力,带着一种无声的催促和……歉意。
薇拉的身体剧烈地颤抖了一下。她猛地闭上眼,长长的银色睫毛被泪水打湿,粘在一起。然后,她用尽全身力气,猛地将怀里的泡面桶……朝着老瘸腿的方向推了出去!动作带着一种赌气般的决绝和巨大的委屈!
泡面桶划过一道弧线,桶壁的幽蓝光芒在脱离薇拉怀抱的瞬间似乎黯淡了一瞬。老瘸腿覆盖鳞片的手爪极其精准地伸出,用锋利的爪尖轻轻一勾,那沉重的桶便如同羽毛般轻盈地落在了它面前的矿石桌面上,发出一声轻微的“咚”响。正好落在那根作为“硬通货”的劣质鱿鱼干旁边,蓝光与浓烈的海腥味形成了极其诡异的对比。
“呜……”薇拉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又看看桌子上那个不再属于自己的“宝贝”,再也忍不住,把脸埋进苏澈的后腰衣服里,压抑地、委屈地哭了起来。小小的肩膀一抽一抽,温热的泪水迅速浸湿了苏澈沾满污渍的外套。
苏澈感受着后腰传来的湿热和微微的颤抖,心中五味杂陈。他伸出手,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轻轻拍了拍薇拉的后背,动作僵硬而笨拙。这是他能给出的、最贫瘠的安慰。
老瘸腿熔金的竖瞳满意地扫过桌上那散发着幽蓝光芒的泡面桶,仿佛欣赏着刚入手的稀世珍宝。它覆盖鳞片的手爪随即一抛,那把散发着不祥气息的兽骨钥匙和那块污秽的皮制地图,如同两块烫手的垃圾,划过弧线,精准地落向苏澈的膝盖!
苏澈瞳孔一缩,几乎是条件反射地伸出没受伤的右手,凌空一抓!入手冰凉刺骨!兽骨钥匙那幽绿晶体内的黑色絮状物仿佛活了过来,传递出一丝疯狂的呓语!污血地图的漩涡标记更是如同一个旋转的深渊,散发着浓烈的死亡气息!
他强忍着将其丢出去的冲动,迅速将这两样东西塞进了自己外套的内袋。入手沉重冰冷,如同揣着两块来自地狱的烙铁。
交易完成。
老瘸腿不再看他们。它覆盖鳞片的手爪,极其缓慢、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仪式感,伸向了矿石桌面上那个散发着幽蓝光芒的泡面桶。
就在它锋利的爪尖即将触碰到桶壁的瞬间——
嗡!!!
泡面桶2.0猛地爆发出前所未有的、刺目的幽蓝光芒!桶壁上那些暗银色的玄奥纹路如同被点燃的导火索,瞬间亮起刺目的银辉!一股强大、混乱、带着原始洪荒气息的能量波动,如同沉睡的凶兽被惊醒,猛地从桶内部爆发出来!光芒不再是稳定的流转,而是如同狂暴的漩涡般疯狂旋转、喷射!整个桶身剧烈地震动起来,发出不堪重负的“嘎吱”声!桶壁内部的环形符文阵列亮得如同小太阳,却充满了失控的征兆!
“嗯?”老瘸腿熔金的竖瞳猛地一凝!覆盖鳞片的手爪瞬间收回!一股无形的、如同山岳般沉重的能量场瞬间以它为中心扩散开来,强行压制住泡面桶狂暴的能量波动!
然而,这狂暴的能量并非指向老瘸腿!那失控的幽蓝光芒和刺目的银辉,如同被激怒的狂潮,带着一种被强行剥离的愤怒和混乱本能,猛地调转方向,如同无形的巨浪,狠狠扑向了……正把脸埋在苏澈衣服里哭泣的薇拉!以及她身边同样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住的苏澈!
这股能量太狂暴了!远超之前抵挡碎片时的防护力场!它充满了混乱和攻击性,仿佛泡面桶在被剥离的瞬间,其内部被强行嫁接的“秩序”与“混乱”的微妙平衡被彻底打破,属于薇拉血脉本源的那部分混乱力量被彻底激怒,开始了反噬!
“小心!”苏澈脸色剧变!他根本来不及思考,重伤的身体爆发出最后的力量!他猛地转身,用后背迎向那扑来的能量狂潮,同时没受伤的右手本能地、用尽全力地抓向旁边薇拉的手腕,想将她拉开!
然而,就在他抓住薇拉手腕的刹那——
薇拉似乎也感受到了那来自血脉本源的、狂暴而混乱的愤怒呼唤!她猛地抬起头,海蓝色的眼睛不再是委屈的泪水,而是被一种猩红的、混乱的、如同深渊风暴般的光芒彻底充斥!额角那对小巧的犄角根部,爆发出肉眼可见的、扭曲空间的幽暗波动!她发出一声不似人类的、充满混乱与暴戾的尖啸:“滚开——!”
一股源自她血脉深处的、更加原始、更加狂暴的混乱能量,如同压抑了千万年的火山,猛地从她小小的身体里喷薄而出!迎向了扑来的桶之能量狂潮!
两股同源而生、却又因外力介入而相互敌视的混乱能量,如同两条疯狂的巨蟒,在苏澈和薇拉面前不到半米的地方,轰然对撞!
轰——!!!
无声的巨响在精神层面炸开!实质化的能量冲击波如同无形的重锤,狠狠砸在苏澈的后背上!他感觉自己像是被高速行驶的列车迎面撞上!喉头一甜,鲜血不受控制地从嘴角溢出!怀里的石雕暖手宝爆发出前所未有的深邃黑光,拼命抵消着这恐怖的冲击,但传递过来的沉重感让他几乎窒息!
而首当其冲的薇拉,更是如同狂风中的落叶!她小小的身体被混乱的能量风暴瞬间吞没!猩红的竖瞳里充满了痛苦和巨大的茫然!她释放出的混乱能量在与桶之能量的对撞中互相湮灭、撕扯,如同两只凶兽在争夺同一个身体的主导权!剧烈的痛苦让她发出凄厉的尖叫!
就在这千钧一发、两人即将被失控的混乱能量彻底撕碎的瞬间——
苏澈抓着薇拉手腕的右手,在巨大的冲击和剧痛中,非但没有松开,反而如同溺水者抓住最后的浮木,用尽全身残存的力气,猛地收紧!五指如同铁钳般,死死扣住了薇拉纤细的手腕!他甚至下意识地将薇拉猛地往自己怀里一拽!
与此同时,薇拉那只被苏澈死死抓住的手,在混乱能量的撕扯和剧痛的本能驱使下,也猛地反手一抓!冰冷、颤抖、却异常用力的手指,同样死死地扣住了苏澈的手腕!
十指相扣!
冰冷的、染血的皮手套,与纤细、颤抖、却异常用力的小手,在狂暴混乱的能量风暴中,在死亡的阴影笼罩下,以一种近乎痉挛的力度,死死地扣在了一起!
嗡!!!
就在两人十指相扣的刹那——
异变陡生!
苏澈怀中,那散发着深邃黑光的石雕暖手宝猛地一震!一股难以形容的、如同深海定海神针般的、带着绝对“锚定”意志的温和能量,以石雕为核心,顺着两人十指相扣的连接处,猛地传递了过去!
这股能量并非攻击,而是……梳理!是……调和!
它如同一位最高明的调停者,瞬间切入两股狂暴对撞的混乱能量核心!深邃的黑光如同无形的润滑剂,又如同坚固的堤坝,强行将薇拉体内爆发的混乱本源和泡面桶失控的混乱能量分隔开来!同时,一股温和而坚韧的秩序锚定之力,如同无形的丝线,开始尝试将这两股同源却敌对的力量……强行引导回一种相对平衡的状态!
薇拉猩红混乱的竖瞳中,那狂暴的风暴仿佛被投入了一颗巨大的冰块,瞬间凝滞了一瞬!剧烈的痛苦似乎减轻了少许。她茫然地看着自己被苏澈死死抓住的手,感受着那冰冷皮手套下传来的、属于另一个生命的脉搏和温度,以及一股奇异的、让她体内狂暴能量稍稍“安静”下来的暖流……
苏澈同样感受到了!通过十指相扣的连接,他清晰地“感知”到了薇拉体内那如同沸腾岩浆般的混乱本源,以及那股正被石雕能量强行梳理、压制的痛苦和狂暴!这种感知并非精神沟通,而是一种更深层次的、如同血脉相连般的……共鸣?
两股混乱的能量在石雕的强力介入和调和下,如同被无形巨手强行分开的凶兽,不甘地咆哮着,缓缓平息。泡面桶爆发的刺目蓝光和银辉迅速黯淡下去,震动停止,重新恢复了死气沉沉的安静,只是桶壁上那些暗银色的纹路似乎变得更加深邃幽暗。薇拉眼中的猩红风暴也如潮水般退去,重新变回海蓝色,只是充满了疲惫、茫然和巨大的虚脱感。她身体一软,整个人几乎瘫倒在苏澈怀里,被苏澈紧紧抓住的手也失去了力气,软软地垂着,但两人的手指,依旧死死地扣在一起,未曾分开。
壁龛内,死寂再次降临。
只有薇拉压抑的抽泣声和苏澈粗重的喘息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
老瘸腿熔金的竖瞳,如同冰冷的探照灯,缓缓扫过矿石桌面上那恢复平静、但气息己然不同的泡面桶,再扫过十指相扣、如同从地狱边缘挣扎回来的两人,最后落在那散发着深邃黑光的旧毛线暖手宝上。它的竖瞳深处,那丝探究的兴味,己经彻底被一种……凝重而深沉的审视所取代。
“……‘容器’……和……‘钥匙’……产生了……‘共鸣’?”它沙哑的声音,带着一丝连它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困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