挪威西海岸,五月初的日头还很温柔,潮汐缓慢。
桑枝坐在老木屋外的小码头上,膝上放着一本未读完的书。她己经不记得自己上一次认真看完一本书是什么时候了。
以前,每次翻书,她的脑海都会自动划分信息结构、映射逻辑模块——那是系统训练后的“后遗症”。
现在她能真正“慢”下来,说明她正在一点点,脱离那个世界。
—
布丽塔老太太走来,将一碗温热鱼汤放在她脚边。
她冲老太太点头致谢,两人默契地坐着,无言。
桑枝望着海平面,忽然问:
“你会后悔吗?年轻时没有做点大事?”
布丽塔没听见,她耳聋。但似乎感觉到了情绪,于是笑着指了指海边,然后又指了指桑枝的心口。
意思是:那就是我做过的事。
桑枝愣住,忽然想起一句话——
> 有些人一生未曾出远门,却比世界任何一处都辽阔。
—
夜里,她打开旧电脑,系统己经是本地单机版,断开所有网络与数据同步。
但就在她打算整理遗留笔记时,突然弹出一个提示框:
> 【本地残存数据块请求重建】
来源:FA主系统·支链残存人格片段(M-37-A)
她呼吸一顿。
林芮绾?
她不是己经执行“自我抹除”了吗?
—
她手指悬停在“接受请求”的选项上,迟迟未按。
那一刻她脑中闪过无数念头:
如果林芮绾曾在自毁前残存一段意识,那么她是否也曾试图留下某些东西?
如果那不是复活,而是一种“托付”呢?
如果,她留下一段“不再是敌人”的情绪?
她深吸一口气,轻点“确认”。
—
系统重建仅用了不到五秒,一个微型虚拟窗口缓缓弹出。
不是影像,不是声音。
是文字,一行一行,在夜色中浮现。
> “如果你看到这些,说明我还是被你救了一次。”
> “那就算你赢两次吧。”
> “但这次……我不是来跟你比的。”
> “只是——我终于知道我该留下什么。”
> “不是仇,不是身份,不是失败。”
> “而是那天你说的:‘我不是你’。”
> “谢谢你告诉我,人可以只为自己活一次。”
> “这段数据不是我,是‘我愿意成为的我’。”
—
桑枝眼眶有点发热。
她打字:
> “你想成为谁?”
对面像是犹豫了一会儿,才回复:
> “我想成为一个,哪怕没人记得,也不会害怕的自己。”
> “哪怕只是短短的一点点——自由。”
这段话之后,数据窗口悄然关闭。
系统自动清理了那一块人格缓存,连痕迹也不再。
—
桑枝呆呆坐在电脑前,首到屏幕变黑,才慢慢起身。
她走出木屋,远方海上刚好有渔船启程,灯火隐隐。
她忽然想做一件事。
不是出发去改变什么,不是去揭露什么,也不是去“继承”。
只是去一个从未去过的地方。
——一个没有系统、没有编号、没有故人的地方。
她要离岸了。
这一次不是逃,而是真正的离开。
不是切割,而是选择。
—
次日凌晨,她登上一艘小渔船,没人知道她去哪儿。
没人再叫她“顾语澜之女”、“系统变量”、“编号M37-B”。
她带着一副耳机、一台旧录音机、一封林芮绾未寄出的电子邮件备份,以及——
她自己。
她的呼吸、她的眼睛、她的步伐、她对这个世界不再愤怒却仍敏锐的体温。
—
这一章,无人旁白。
她不再被叙述。
她自己,是新的叙述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