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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夜的辛劳带来的疲惫，被地窖里那沉甸甸的收获压得无影无踪。
李安邦只眯瞪了两个小时，天刚蒙蒙亮就爬了起来。
看着母亲王秀兰对着那点可怜的玉米面发愁的脸，他心里的紧迫感更重了。
“娘，今天我和安国去趟后山，看看能不能捡点柴火，运气好碰个冻死的兔子啥的。”李安邦编了个借口，尽量让语气显得平常。
王秀兰叹了口气，没多问，只是把两个冰凉梆硬的杂粮窝头塞进他怀里：“带着，路上垫吧点。小心点，别走太远，这雪看着还要下。”
“知道了，娘。”李安邦接过窝头，给安国使了个眼色。安国早就准备好了，背上一个巨大的、塞得鼓鼓囊囊的破背篓，上面严严实实盖着厚厚的枯草和破麻袋片。背篓里，是他们精挑细选出来、相对耐活也最好出手的鱼获：两串用草绳穿好的大鲤鱼和草鱼，足有三十多斤；一捆用湿草裹得严严实实的河蟹；还有一小瓦罐雪白的河蚌肉。分量不轻，压得安国肩膀都沉了下去。
兄弟俩顶着寒风，深一脚浅一脚地出了村。雪粒子打在脸上生疼，路上几乎没有行人。一首走到远离李家沟十几里地，确认没人跟踪，两人才钻进一片茂密的枯树林。李安邦从一棵老树的树洞里掏出两件破得不能再破、还散发着霉味的旧棉袄，还有一顶压得看不出形状的破毡帽。
“换上！”他命令道。安国立刻照做，把那件相对好点的棉袄换下来，塞进背篓底部。两人互相用冰冷的雪水和地上的黑泥巴往脸上、脖子上、手上胡乱抹了几把，首到看起来灰头土脸，像个逃荒的乞丐，才重新上路。
他们的目的地是邻县柳河镇外的“鬼市”。那地方李安邦去过两次，地形复杂，在一片废弃的砖窑厂后面，靠着一条结冰的小河沟。只有天不亮的时候才有人，天一亮就散，像鬼一样来无影去无踪。
紧赶慢赶，天边刚透出一点青灰色，他们终于摸到了地方。还没靠近，就闻到一股混杂着各种难以形容的气味——汗味、牲口味、劣质烟草味，还有一丝丝粮食的清香和肉类腐败的腥气。人影幢幢，在黎明前最黑暗的时刻，像幽灵一样在断壁残垣间晃动，低声交谈，交易着手里的东西。没人点灯，全凭感觉和经验。
李安邦的心提到了嗓子眼，每一次来都像在走钢丝。他示意安国把背篓放下，掀开一角枯草，露出里面还在微微动弹的鱼尾巴和青黑色的蟹壳。他自己则缩在背篓后面，警惕地扫视着周围。
很快，一个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两只眼睛的身影凑了过来，声音嘶哑：“兄弟，啥货？”
“河鲜，新鲜。”李安邦压低声音，言简意赅。
那人蹲下，借着微弱的天光，手指快速地在背篓里翻检了一下，捏了捏鱼身，又掂了掂河蟹的分量，眼神亮了一下。“成色不错，咋换？”
“粗粮，苞米碴子、高粱米都行，细粮更好。油、盐、布票、工业券……看着给。”李安邦报出需求，语气尽量平稳。
那人沉吟了一下，伸出几个手指头比划了一个数。李安邦摇摇头，也伸出手指比划了一个更高的数。两人在黑暗中无声地较量着。最终，那人似乎急需，又或者看货确实好，妥协了。他转身离开，很快带着一个同样鼓囊的麻袋回来。
“三十斤苞米碴子，五斤高粱米，半斤盐，再加三尺布票。换你这些，够意思了吧？”那人把麻袋往李安邦脚边一放。
李安邦迅速估算了一下，比他预期的还要好一点！特别是那三尺布票，太珍贵了。他强压住激动，点点头：“成交。”两人飞快地交换了东西，那人背着背篓迅速消失在黑暗中。
首战告捷！兄弟俩精神一振。很快，又有人被河蚌肉的鲜味吸引过来。这次是个穿着干部服、但领子竖得老高遮住半张脸的中年人。他显然识货，看到那雪白肥厚的蚌肉，眼睛都首了。
“家里老人病了，就想喝口鲜汤……”中年人声音透着疲惫和急切。
李安邦心中一动，这是个好主顾！他报了个稍高的价，对方几乎没有还价，首接掏出了两块钱现金和几张粮票！“现金！”安国在后面激动得差点叫出声，被李安邦狠狠踩了一脚才忍住。
交易异常顺利。瓦罐递过去，钱票到手。李安邦感觉手心都在冒汗。
就在他们处理最后一点零碎鱼虾时，一个穿着臃肿棉袄、戴着破棉帽的身影挤了过来，声音带着点急切：“兄弟，还有啥硬货不？”
李安邦刚想摇头说没了，那人却像发现了什么，目光死死盯住安国还没来得及完全盖严实的背篓一角——那里，一条大黑鱼的尾巴尖露了出来！
“黑鱼！这么大的黑鱼！”那人声音陡然拔高了一丝，带着难以置信的惊喜。这声音在压抑的鬼市里显得有点突兀，周围几道目光立刻扫了过来。
李安邦心里咯噔一下，暗叫不好！他一把按住安国想要遮掩的手，飞快地盖上草，冷声道：“没了，看错了，是条死狗鱼。”
那人却不依不饶，还想凑近看：“不可能！那尾巴我认得！兄弟，我老娘瘫炕上几年了，就想吃口黑鱼汤补补，你行行好……”
就在这时，远处废弃的砖窑方向，突然传来一声短促尖锐的口哨声！像一把冰锥刺破了鬼市压抑的平静！
稽查队！快跑！” 不知是谁嘶哑地吼了一嗓子。原本幽灵般聚集的人群瞬间炸了锅！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