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拂过脸颊,带走了一路强忍的燥热。路边的梧桐树沙沙作响,偶尔有车灯掠过,将两人的影子短暂地拉长又缩短。
走了许久,任欢欢的脚步突然停住,身后的脚步也跟着猛地刹住。
她脱掉了高跟鞋,提在手上,接着往前走。
一双不合脚的鞋子,它可以让你今天看起来很美丽,却要付出血的代价。
正如她的脚后跟被磨破了皮,令她每走一步都痛一下,她的心里也在懊恼,为什么今天要穿这双高跟鞋,为什么要让自己受罪。
可下一次,她还会忘记今天的痛。
一遍一遍,重蹈覆辙。
首到脚后跟习惯了这双高跟鞋。
静姐常说:女人的鞋柜里必须要有一双高跟鞋,哪怕你不穿,也必须要有。高跟鞋嘛,见见血就好了,它吸收了你的血,下次,你就习惯了。
十字路口,红灯亮起,任欢欢猛地停住。
时南的脚步声也在她身后戛然而止。隔着马路,夜班公交车的灯光扫过他们之间的空隙,照亮他紧握成拳的双手。
绿灯亮了,她穿过马路,故意踩上铺满叶片的步行道。枯叶碎裂的声响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像某种无言的抗议。
时南依然跟着,脚步碾压过她留下的每一片落叶。
目光却盯着她的脚。
她的外表看上去柔柔弱弱的,可实际,却是很固执的一个人。
他知道,她现在在气头上,哪怕他强行给她穿上他的鞋,她也会脱掉,甚至将他的鞋丢到下水道去。
路过一家便利店,任欢欢推门进去,空调的冷气扑面而来,冻得她抖了一下。
她从货架拿了瓶矿泉水,转身时透过玻璃看见时南站在门外,从烟盒里拿出一支烟。
"吵架了?"收银员扫码时小声问。
任欢欢摇头,塑料瓶在她掌心发出轻微的变形声。
推门出去时,时南己经退到三米外的梧桐树下,指尖夹着未点燃的烟。
见她出来,他将自己的鞋脱下,递了过来,"...穿上。"
随即又补充一句,“不臭。”
她没有接,同他擦肩而过,"到此为止,别再跟着我。"
她走了几步,听见身后传来一声叹息声,似是对她无可奈何。
大概又走了半个多小时,终于,小区的大门出现在视线里。
进了小区,任欢欢的脚步停在单元楼下,身后,时南的脚步声也随之停下。
沉默在夜色里蔓延。
她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侧过脸,余光瞥见时南站在几步之外的路灯下,身影被光拉得修长而孤独。
他的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身上,像是要将这一刻的她刻进眼底。
良久,她终于抬脚走进单元门。
感应灯亮起的瞬间,她听见了一声叹息,然后是他转身离去的脚步声,渐渐走远。
首到电梯门合上,任欢欢才缓缓松开紧握的手,掌心被指甲掐出几道深深的月牙痕。
他还是和从前一样,非要亲眼看着她安全到宿舍楼下,才肯离开。
回到家,她给静姐报了平安,然后便去冲了澡,躺到床上。
首到凌晨两点,她还是没有睡着,就从床上坐了起来。
空调的冷气呼呼地吹着,却吹不散胸口那股莫名的燥热。她盯着天花板发了会儿呆,最终掀开被子,光着脚踩在了冰凉的地板上。
冰箱里的白葡萄酒还剩半瓶。她没拿杯子,首接对着瓶口灌了一口。冰凉的液体滑过喉咙,带着微微的酸涩,却没能浇熄心里那团乱糟糟的火。
她拿着酒瓶赤脚走向沙发,拿起遥控器打开,找了一部电影,便靠在沙发上。
她不该想他的。
可酒精偏偏是个不听话的东西,越是想要忘记,记忆就越发清晰。
舞会上他紧扣在她腰间的手,黑暗中他带着薄茧的指腹擦过她手腕的触感,还有他看着她时,那双眼睛里藏不住的痛楚和执拗。
想到这里,她又灌了一口酒。
冰凉的酒液滑入喉咙,却在胃里烧起一团火。她望着电视里模糊的画面,忽然觉得可笑。七年了,她还是放不下,她只是把那些情绪埋得更深,深到连自己都骗了过去。
第二天早上,任欢欢是被脸颊上火辣辣的刺痛惊醒的。
她皱着眉伸手去摸,触到的却是异常紧绷、发烫的皮肤。
她睁开眼,从沙发上爬起来走向浴室,镜子里的自己让她瞬间清醒。整张脸浮肿泛红,眼皮肿得几乎睁不开,嘴唇周围还起了一圈细小的红疹。
她猛地想起昨晚,半瓶白葡萄酒下肚后,胃里翻江倒海的绞痛让她翻出了药箱里的布洛芬。当时头晕目眩,她根本没想起酒精不能与布洛芬同服的禁忌,囫囵吞了两片就倒在了床上。
手机嗡嗡震动起来,是方静打来的电话。
她按下接听键,还没开口,对面就道:“昨晚你们怎么样?时队追出去的时候可着急了,人就快碎了一样。”
任欢欢盯着镜子里浮肿变形的脸,绝望地闭了闭眼,“我要死了!”
“.....什么啊?”
半个小时后,医院急诊科。
"酒精与布洛芬同服导致的双硫仑样反应,合并药物过敏。"医生皱眉看着她的血检报告,"你这还算轻的,严重的话会导致胃出血甚至休克。怎么这点常识都不知道吗?”
任欢欢不好意思的低下头,又听他道:“这两天绝对禁酒,饮食要清淡。先输液观察吧。"
任欢欢点了点头,医用口罩遮住了她红肿的脸,却遮不住耳后蔓延的红疹。
过了一会儿,护士刚给她扎上针时,走廊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任欢欢!"
诊室门被猛地推开,时南气喘吁吁地站在门口。他身上穿着警服,头发凌乱,眼睛里布满血丝,一看就是匆忙赶来的。
"你是不是疯了?!"他几步冲到她面前,声音大得整个急诊室都能听见,"酒精和布洛芬不能一起吃,这种常识都不知道?!"
“你是不是蠢?!”
一连几句,任欢欢被他吼得一愣,还没来得及说话,就见他一把抓起床头挂着的病历,脸色越来越难看。
"胃黏膜损伤?过敏性休克倾向?"他每念一个词声音就提高一分,"你知不知道这样会死人的?!你有没有脑子啊!"
护士吓得后退了一步,隔壁床的病人也悄悄拉上了帘子。
任欢欢张了张嘴,被他骂的一愣一愣的,突然觉得眼眶发热。她别过脸去,不想让他看见自己这副狼狈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