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间里蒸腾的热气裹着棉絮,沈知夏盯着仪表盘上跳动的数字,手指死死攥住记录板。新型纺织机正在全速运转,原本雪白的棉卷经过特殊处理,竟吐出了泛着金属光泽的纤维——这是她和林砚舟熬了二十七个通宵,用化工厂淘来的边角料调制出的化学纤维替代物。
"成功了!"林砚舟摘下护目镜,镜片上凝结的水珠顺着脸颊滑落。他转身要去拉电闸,却听见车间外传来刺耳的哨声。十几个红袖章举着标语牌冲进来,李国强的弟弟李建国趾高气扬地走在最前面:"沈知夏!林砚舟!你们竟敢搞资本主义复辟!"
沈知夏的手指骤然收紧,记录板在掌心压出红痕。改良后的纺织机还在发出均匀的嗡鸣,吐出的纤维在传送带上堆成小山。李建国一把扯下墙上的实验数据:"看看这些洋玩意儿!什么'聚酯纤维配比',这分明是崇洋媚外!"
"这是为了解决原料短缺!"林砚舟跨前一步,工装袖口露出被酸碱腐蚀的痕迹,"现在棉花供应不足,不改良技术,全厂工人都得饿肚子!"
"住口!"李建国举起"批判资本主义毒草"的标语牌,"你们私设实验室,篡改生产流程,分明是别有用心!来人,把机器查封!"几个红卫兵举起铁锤就要砸向仪表盘,沈知夏扑过去护住控制面板,后背重重撞在金属框架上。
"等一下!"车间老主任举着喇叭挤进人群,"这是厂里批准的项目,有文件为证!"他掏出皱巴巴的批条,却被李建国一把撕碎:"老顽固!你也想跟着资本主义跑?"
争吵声中,沈知夏摸到口袋里的笔记本。那上面密密麻麻记着三百多次实验数据,还有林砚舟画的改良草图。她突然扯开嗓子:"各位师傅!上个月厂里断了三次棉花,大家都饿了多少顿?现在有了解决办法,难道要亲手毁掉?"
几个女工偷偷抹起眼泪。寒冬腊月里,她们为了省口粮,经常只吃掺着野菜的窝头。林砚舟趁机举起一团新纺出的纤维:"这种材料耐磨耐洗,做成工装能穿三年!"
"狡辩!"李建国恼羞成怒,"立刻停止生产!"他的话音未落,车间大门突然被撞开。戴着眼镜的中年男人举着红色介绍信大步走来,身后跟着穿中山装的工作人员。
"省工业局技术科王明德。"来人亮出工作证,镜片后的目光扫过新型纺织机,"听说这里有项重大技术突破?"李建国的脸色瞬间变得惨白,他抢上前去:"王科长,这是资本主义的..."
"闭嘴!"王明德厉声打断,"这批替代纤维将作为军用物资紧急征用。现在全国纺织厂都在为原料发愁,你们倒好,搞破坏?"他转向沈知夏和林砚舟,目光柔和了些:"两位同志的技术值得推广,但当前形势敏感,希望你们暂时保持低调。"
红卫兵们灰溜溜地散去,李建国被工作人员带走调查。沈知夏腿一软,跌坐在机器旁。林砚舟递来搪瓷缸,里面是他偷偷藏的红糖水:"喝点,别冻着。"
暮色渐浓,车间里只剩下他们两人。沈知夏望着窗外纷飞的雪花,突然轻笑出声:"你说,我们拼命搞出来的技术,最后连名字都不能提。"
林砚舟用扳手拧紧松动的螺丝,金属碰撞声清脆悦耳:"记得你说过,汉代的纺织技术能流传千年,靠的不是某个人的名字。"他转头看向她,眼里映着机器的灯光,"只要这台纺织机能织出布,能让大家穿上暖和衣服,就够了。"
沈知夏握住还带着余温的搪瓷缸,突然想起穿越前在博物馆修复的汉代织锦。那些精美的纹样背后,同样藏着无数无名匠人的心血。窗外的雪越下越大,新型纺织机还在不知疲倦地运转,吐出的纤维像银色的溪流,在黑暗中蜿蜒向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