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65年深冬,北风卷着冰凌刮过纺织厂的红砖围墙。沈知夏裹紧补丁摞补丁的棉袄,踩着没过脚踝的积雪冲进车间——染缸旁的温度计显示零下十五度,而原料仓库里的棉花储量,连三天的用量都凑不齐。
“省物资局说至少要等半个月。”林砚舟摘下冻得通红的手套,指节上裂开细小的血口,“但锅炉再烧下去,煤也撑不住了。”他话音未落,远处传来机器停转的闷响,几个女工抱着空棉卷从纱锭旁走过,脸上写满焦虑。
沈知夏盯着墙角堆着的化学试剂箱,突然想起现代实验室里的聚酯纤维合成实验。“用化学纤维!”她抓起桌上的炭笔,在水泥地上画出分子式,“只要能找到苯酚、甲醛和乙二醇,我们就能合造棉!”
林砚舟愣了一瞬,随即眼睛发亮:“厂医务室有福尔马林,隔壁化肥厂或许能搞到乙二醇!”他转身要走,却被沈知夏拽住袖口:“等等!合成过程会产生有毒气体,必须做防护措施。”她摸出藏在棉袄夹层的《化工手册》,泛黄的纸页上还留着穿越时的汗渍。
当夜,两人在废弃的锅炉房支起简易反应装置。沈知夏用铁皮桶改装蒸馏器,林砚舟把劳保口罩浸湿裹在脸上,将冒着白烟的试剂缓缓倒入烧杯。刺鼻的气味很快弥漫整个房间,沈知夏被熏得眼泪首流,却死死盯着烧杯里逐渐凝固的白色絮状物。
“温度不够!”她咳嗽着调高煤炉火焰,“得想办法做个恒温箱!”林砚舟二话不说,扒下身上的军大衣裹住蒸馏器:“先用这个顶着!”他的体温透过布料传递过来,沈知夏握着温度计的手突然发烫,耳畔是他急促的呼吸声:“还有两度,稳住!”
然而,当他们满心期待地将合成纤维送入纺织机时,纱线刚一接触滚筒就断裂成渣。沈知夏蹲在满地碎屑前,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这己经是第七次失败,窗外的雪越下越大,远处传来值班员敲梆子的声音,己是凌晨三点。
“歇会儿吧。”林砚舟递来搪瓷缸,里面是掺了粗糖的热水。沈知夏摇头,目光落在他冻得发紫的嘴唇上——为了找实验材料,他在风雪里奔波了整整两天。忽然,她注意到他工装口袋露出的布条,颜色正是白天实验失败的废料。
“你拿这个做什么?”她伸手去拽,却带出一条歪歪扭扭的围巾。褪色的布条被笨拙地编织成麻花状,针脚里还嵌着没清理干净的化学残渣。林砚舟耳尖瞬间通红,要抢回围巾的手僵在半空:“就、就是看着废料可惜...”
沈知夏摸着粗糙的织物,突然想起穿越前,实验室里那些精密的仪器和恒温恒湿的环境。此刻,眼前这条用失败品织成的围巾,却比任何奢侈品都珍贵。她把围巾围在脖子上,带着酸涩的笑意开口:“其实失败是因为催化剂比例不对,我们得重新...”
“等等!”林砚舟突然抓住她的手腕,转身冲向原料堆。他扒开角落里的旧麻袋,翻出半罐生锈的铝粉:“铝汞齐!用这个当催化剂!”沈知夏愣住——这是《化工手册》里记载的冷门配方,他居然记住了。
新一轮实验在熹微的晨光中开始。当第一缕阳光穿透锅炉房的窗棂时,沈知夏屏住呼吸将新合成的纤维喂入纺织机。细密的纱线从滚筒中流淌而出,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成功了!”她转身撞进林砚舟张开的怀抱,两人的笑声惊飞了屋檐下的麻雀。
消息很快传遍全厂。厂长握着样品热泪盈眶:“这下不用停产了!”但沈知夏却在庆功会上悄悄把林砚舟拉到仓库后巷。月光下,她摘下围巾重新替他围上:“这条该你戴,毕竟...”她顿了顿,声音轻得像雪落在围巾上,“毕竟是我们一起织的。”
林砚舟喉结滚动,伸手将她散落在围巾外的发丝别到耳后。远处传来新年的爆竹声,他望着她被火光映红的脸庞,终于说出藏在心底的话:“等一切都过去了,我们...”话音未落,沈知夏突然踮脚捂住他的嘴,指尖传来的温度比围巾更暖:“先把技术记下来,未来还有很长的路要织呢。”
雪仍在下,却不再寒冷。仓库里,两人就着月光在牛皮纸上绘制化学纤维生产流程图,偶尔相触的肩膀,让这个特殊年代的冬夜泛起别样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