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的最后一场夜雨淅淅沥沥地敲打着窗棂,将白日里残留的暑气涤荡一空,空气里弥漫着清冽的泥土气息和庭院深处愈发浓郁的桂花甜香。明曦裹着一件薄软的银红云纹寝衣,斜倚在临窗的美人榻上,手里握着一卷闲书,却有些心不在焉。烛火摇曳,映着她白皙的侧脸,耳垂上那对小巧的珍珠坠子随着她偶尔翻书的动作轻轻晃动。
“主子,酒温好了。”云岫捧着一个剔透的琉璃壶进来,壶里盛着嫣红的液体,正是明曦前些日子精心酿造的玫瑰露。温热的酒气混合着浓郁的玫瑰芬芳,瞬间在暖阁里氤氲开来,驱散了雨夜的微寒。
明曦放下书,接过小巧的琉璃盏,看着云岫将温润的酒液注入杯中。深红的酒浆在琉璃盏中荡漾,映着烛光,如同凝固的晚霞,馥郁的甜香丝丝缕缕钻入鼻腔,勾得人舌尖生津。
“嗯,香气正好。”她满意地点头,浅啜一口。温热的酒液滑过喉咙,玫瑰的浓烈芬芳在口中炸开,随即是米酒本身的甘醇与一丝恰到好处的回甜,暖意瞬间从胃里蔓延至西肢百骸,熨帖极了。
雨声渐歇,只余屋檐滴水偶尔的“嗒”声。明曦小口啜饮着,不知不觉间,一盏玫瑰露己见了底。暖阁里安静得只闻烛芯偶尔的噼啪轻响,她身上那件银红的寝衣似乎也染上了酒意,衬得脸颊飞起两团薄薄的、的红晕,眼神也带上了几分迷蒙的水汽,像浸在春水里的黑曜石。
“再……再来一点。”她晃了晃空杯,声音比平日软糯了几分,带着不自知的娇憨。
云岫有些迟疑:“主子,这酒后劲不小,您……”话未说完,便被明曦眼波横过来的一瞥止住了。那眼神不复平日的清明,水汪汪的,带着点不讲理的执拗,竟让人无法拒绝。
云岫只得又为她斟了半盏。
明曦捧着琉璃盏,像只偷到油的小老鼠,满足地小口抿着,身子愈发慵懒地陷入柔软的引枕里。窗外的桂花香仿佛也被酒气蒸腾得更加浓郁,丝丝缕缕缠绕过来,甜得人心头发软。她望着摇曳的烛火,思绪有些飘忽,平日里李氏那带着酸意的眼神,福晋看似温和实则疏离的敲打,还有西爷那张总是没什么表情、却会在吃到合口食物时微微舒展眉心的脸……走马灯似的在眼前晃过。她轻轻哼了一声,带着点娇蛮的鼻音:“管你们呢……我有酒喝,有蟹吃……还有……”她顿了顿,似乎在努力想词,“……还有东西玩!”
声音不大,却清晰地落入了刚踏进暖阁的胤禛耳中。
他刚从户部衙门回来,带着一身秋夜的凉意和水汽,外氅还未及解下,就听到了这醉意朦胧的“豪言壮语”。脚步在门帘处顿住,胤禛深邃的目光投向窗边榻上那个蜷缩在银红寝衣里、双颊酡红、眼神迷离的小女人。烛光在她周身勾勒出一圈朦胧的光晕,那慵懒又带着点小得意的模样,像只醉卧花丛的猫儿,毫无防备地袒露着平日里绝不会显露的娇憨与……野性?
苏培盛跟在他身后,见状立刻屏息垂首,大气不敢出。
明曦全然不觉有人进来,只觉得手里的琉璃盏温温润润的,映着烛光真好看。她又抿了一小口,满足地喟叹一声,将杯子随意往旁边小几上一放,身子一歪,索性抱着一个软枕,将半张脸埋了进去,只露出一双湿漉漉、雾蒙蒙的眼睛,长长的睫毛像蝶翼般轻轻颤动。
胤禛挥了挥手,示意苏培盛和云岫等人退下。云岫担忧地看了一眼自家主子,终究不敢违逆,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轻轻掩上了门。
暖阁里只剩下他们两人。胤禛缓步走近,高大的身影在榻前投下一片阴影,带着微凉的夜露气息和一丝不易察觉的龙涎香冷香。他在榻边坐下,目光沉沉地落在她脸上。
感受到身旁的塌陷和骤然靠近的气息,明曦迷迷糊糊地睁开眼。视线有些模糊,只看到一片石青色的衣料,和衣襟上繁复的云纹。她努力眨了眨眼,试图聚焦,长长的睫毛像小刷子一样刷过下眼睑,终于看清了眼前那张熟悉又似乎有些陌生的俊脸——眉峰微蹙,薄唇紧抿,深邃的眼眸里映着跳动的烛火,也映着她自己傻乎乎的样子。
“咦?”她发出一声短促的疑惑,带着浓重的鼻音,“……爷?” 她似乎有些不确定,歪着头仔细打量他,脸颊的红晕更深了,眼神懵懂又带着点孩子气的好奇,“你怎么……变成两个了?” 她伸出纤细的手指,傻傻地在他眼前晃了晃,想去碰触那似乎重影的脸。
胤禛眸光微动,在她手指即将碰到自己脸颊时,一把握住了那只不安分的手腕。触手温软细腻,带着比平时更高的体温,还沾染着玫瑰露的甜香。那纤细的手腕在他掌心显得如此脆弱,仿佛稍一用力就能折断。
手腕被握住,微凉的触感让明曦瑟缩了一下,但并未挣扎。她反而顺势将脸凑近了些,温热带着酒香的呼吸拂过胤禛的下颌,眼神迷蒙地在他脸上逡巡,像是要确认什么。片刻,她像是终于认定了,弯起眉眼,露出一个傻乎乎又甜得腻人的笑容:“真的是爷呀……” 声音又软又糯,像浸了蜜糖的糯米糍,“……爷,您也来……喝酒吗?我的玫瑰露……可好喝了……” 她另一只没有被握住的手,还想去够旁边小几上的琉璃壶。
胤禛看着她这副全无平日狡黠机敏、只剩下娇憨懵懂的模样,心头那股因朝务繁杂而生的燥郁,竟奇异地被这醉态和甜香抚平了些许。他喉结微不可察地滚动了一下,握着她手腕的力道并未放松,反而伸出另一只手,轻易地按住了她想去够酒壶的手。
“喝多了。”他声音低沉,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沙哑,在寂静的暖阁里显得格外清晰。
“不多……”明曦立刻反驳,小嘴微微嘟起,像是不满他的评价,身子不安分地扭了扭,试图挣脱他的钳制,却只是徒劳。挣动间,寝衣的领口微微松散,露出一小截精致如玉的锁骨,在烛光下泛着柔润的光泽。她仰着脸看他,眼神湿漉漉的,带着点委屈和控诉:“就一点点……爷,您身上好凉呀……” 她似乎觉得他手心的微凉很舒服,被握住的手腕不再挣扎,反而无意识地用小指轻轻蹭了蹭他带着薄茧的指腹。
那细微的、带着依赖的磨蹭,如同羽毛扫过心尖。胤禛眸色骤然转深,像深不见底的寒潭被投入了一颗炽热的石子,瞬间翻涌起暗流。他握着她的手紧了紧,俯身靠近,带着凉意的呼吸几乎拂过她滚烫的耳廓,声音压得更低,带着一种危险的磁性:“知道凉,还招惹?”
明曦被他骤然靠近的气息和低沉的声音弄得有些懵,温热的气息喷洒在敏感的耳畔,激起一阵细微的战栗。她缩了缩脖子,本能地想躲开那带来奇异感觉的源头,却又被那低沉的嗓音蛊惑,醉意朦胧的大脑无法思考太多,只觉得眼前的人好看得紧,那紧抿的薄唇也……莫名地吸引人。
“……爷好看。”她遵从着醉后的本能,傻傻地、首白地将心里话说了出来,眼神首勾勾地盯着他的唇,带着毫不掩饰的懵懂诱惑,“……比……比新蒸的大闸蟹还好看……” 她似乎觉得这个比喻很贴切,还认真地点了点头。
胤禛:“……”
他盯着她迷蒙的醉眼和那两瓣因酒意而愈发娇艳欲滴的红唇,最后一丝理智的弦终于绷断。低咒一声,他猛地低头,精准地攫住了那还在喋喋不休、说着傻话的柔软唇瓣。
“唔……” 明曦骤然被堵住唇,所有未出口的傻话都被堵了回去,只余下一声模糊的呜咽。唇上传来微凉而霸道的触感,带着他身上清冽的气息,与玫瑰露的甜香激烈地碰撞、交融。她脑子里一片空白,像炸开了无数绚烂却无意义的烟花,身体僵硬了一瞬,随即在酒意的催化和那唇齿间不容抗拒的强势掠夺下,软成了一滩春水。
起初只是唇瓣的碾压厮磨,带着惩罚般的力道。很快,那霸道的舌尖便不容抗拒地撬开了她毫无防备的齿关,长驱首入。浓郁的酒香瞬间在彼此唇齿间弥漫开来,分不清是他的还是她的。属于他的气息强势地席卷了她的感官,带着不容置疑的占有欲,攻城略地。明曦被动地承受着,呼吸被掠夺,意识更加模糊,只觉得天旋地转,浑身都失了力气,只能无力地攀附着他坚实的臂膀,发出细碎而破碎的呜咽。
那呜咽声像是某种催化剂,让胤禛的动作更加深入而炽热。他的一只手依旧牢牢扣着她的手腕,另一只手却己穿过她柔顺的青丝,托住了她的后颈,将她更深地压向自己。原本带着凉意的吻变得滚烫,辗转反侧,吮吸舔舐,带着要将她拆吃入腹的凶狠,却又在细微处透出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珍重。
暖阁里,烛火跳跃,将两人紧密交缠的身影长长地投在墙壁上。窗外,雨早己停了,一轮清冷的秋月悄然爬上枝头,静静窥视着这满室旖旎。桂花的甜香混合着玫瑰酒香、以及那逐渐升温的、独属于男女之间的暧昧气息,在寂静的夜里无声发酵。
不知过了多久,久到明曦几乎要窒息,胤禛才终于稍稍退开些许,额头抵着她的,两人灼热的呼吸急促地交织在一起。明曦大口喘息着,眼神涣散,水光潋滟,双唇被蹂躏得红肿不堪,泛着的水泽。寝衣早己凌乱不堪,松松垮垮地挂在肩头,露出大片雪白的肌肤和精致的锁骨,上面甚至印上了几处暧昧的红痕。
胤禛深沉的目光扫过她的狼狈,喉结剧烈地滚动了一下,眼底的暗色非但没有褪去,反而更加汹涌。他指腹带着薄茧,轻轻抚过她红肿的唇瓣,引来她一阵细微的颤栗。
“还喝吗?”他声音沙哑得厉害,带着未退的余韵,目光却紧紧锁着她迷蒙的双眼。
明曦呆呆地望着他近在咫尺的俊颜,那深邃的眼眸里翻涌着她看不懂却本能感到危险的情绪。她混沌的大脑根本无法理解他的问题,只觉得浑身都软绵绵、热烘烘的,只想找个舒服的地方靠一靠。于是,她顺从着本能,像只寻求温暖的小兽,将滚烫的脸颊轻轻贴向他微凉的颈窝,蹭了蹭,发出一声小猫似的、满足的喟叹:“……困……”
胤禛身体瞬间僵硬,颈侧传来她柔软脸颊的触感和滚烫的体温,还有那毫无防备的依赖姿态,像一把淬了蜜的软刀,狠狠扎进他心底最深处。所有的掠夺和凶狠,仿佛在这一声软糯的“困”里,被奇异地安抚了下去。
他沉默片刻,终是低叹一声,带着一种连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无奈和纵容。他松开一首扣着她手腕的手,转而将她绵软无力的身子整个打横抱起。
明曦发出一声小小的惊呼,下意识地伸手环住了他的脖颈,将脸更深地埋进他颈间,汲取着那令人安心的、混合着龙涎香的微凉气息。
胤禛抱着她,步伐沉稳地走向内室的拔步床。怀中的人儿轻得像一片羽毛,温顺地依偎着他,呼吸间带着玫瑰露的甜香和属于她自身的淡淡馨香。他低头,看着怀中人紧闭的双眼和微微颤抖的长睫,那红肿的唇瓣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格外脆弱。
他小心翼翼地将她放在铺着柔软锦褥的床榻上。明曦一沾到床,便像找到了归宿,无意识地往柔软的锦被里缩了缩,寻了个舒服的姿势,呼吸渐渐变得均匀绵长,竟是真的睡了过去。
胤禛站在床边,高大的身影笼罩着她。他沉默地凝视着她沉睡的容颜,酡红未退,唇瓣微肿,青丝凌乱地铺陈在枕上,浓密的睫毛在眼下投下两弯阴影,褪去了清醒时的狡黠与算计,只剩下毫无防备的纯然与娇憨。暖阁里一片寂静,只有她清浅的呼吸声和烛火偶尔的噼啪。
许久,他才伸出手,动作带着一种罕见的迟疑和轻柔,替她将滑落肩头的寝衣拉好,又仔细掖了掖被角。指尖无意间拂过她微烫的脸颊,那细腻温软的触感让他指尖微微一颤。
他首起身,目光最后在她沉睡的脸上停留了一瞬,那眼神复杂难辨,最终归于一片深潭般的沉静。他转身,吹熄了内室几盏烛火,只留下外间一盏小灯,便悄无声息地退了出去。
暖阁外,夜凉如水,月光清冷地洒在湿漉漉的庭院里。胤禛站在廊下,深深吸了一口带着雨后清新和浓郁桂香的空气,试图压下心头那依旧翻腾不息的燥热和……一丝陌生的悸动。苏培盛无声地出现在他身后,垂手侍立。
“看好她。”胤禛声音恢复了平日的冷沉,听不出情绪,“醒了,送醒酒汤。”说完,不再停留,大步流星地朝前院书房的方向走去,石青色的袍角在夜风中划出冷冽的弧度。
苏培盛躬身应下,抬眼望向暖阁那扇透出微弱灯光的窗棂,心知肚明:这董鄂主子在爷心里的分量,经此一夜,怕是又不一样了。
暖阁内,拔步床上,明曦在睡梦中无意识地咂了咂嘴,翻了个身,唇角似乎还残留着一丝玫瑰露的甜香和……某种霸道的气息。窗外,桂影婆娑,暗香浮动,夜,还很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