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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雅芬滔滔不绝地陈述冶铜大计，却被庆都嗤笑打断：“得了吧，二婢，你做不到的。据我所知，烧制陶器的真火己臻至阳至热，却化不开这铜锈分毫。”
己沦为阶下囚的庆都虽披着粗麻短褐，眉宇间仍流转着落魄公主的骄矜。自卑微堕入尘泥后，她便被发配至简狄身边侍奉。可那金枝玉叶的锋芒犹在，刁蛮性子还没被残酷的现实磨平。
上古先民不识温度二字，庆都只能以冷热表示炎凉。她经年累月烧制陶器，深谙驭火之道，当知高温来之不易。
她显然问在了点子上。如果不能突破火候桎梏，所谓冶铜大业便如沙上筑塔，不过一句空谈。
王雅芬却胸有成竹。她从容掸去衣襟浮尘微微一笑：“首先，铜不是绿色的，它是赤色的。其次，陶火本非至阳，我们可以生出更热的火。”
庆都纤长玉指绞紧粗麻衣襟，指节泛起玉般莹白，冷叱道：“狂妄！我曾烧尽八荒薪柴，尚不能使火变得更热，你确定能做到？”
王雅芬继续微笑：“你做不到，不代表我做不到。”
庆都傲然仰起下巴，冷笑道：“不可能，没有人能烧出比我更热的火。”
话音未落，王雅芬己哑然失笑，淡淡摇头反问：“既如此，请问马家窑的青铜刀是如何冶炼出来的？”
这句话似惊雷劈落，震得庆都朱唇微颤，羊脂玉面霎时飞上红霞。她无法回答，呆立半晌后只得再次诘问：“就算你能烧出更热的火，请问用什么来装这些流金铄石之铜？”
姬俊闻言，连连颌首称是。的确，能熔赤铜者，必非凡物可承载。
王雅芬对答如流：“这就要靠你了，庆都。我们用你烧制的陶器便可装铜。”
庆都正欲再言，却被姬俊抬手制止。
他是一国之君，从未用正眼看过自己的奴隶。此刻他低下头，第一次如此认真地审视眼前这个地位卑微，素日沉默寡言的二婢。
她的眼睛很大，黑白分明，瞳仁如浸在清泉中的墨玉，水灵灵顾盼有神。她的眉毛很精致，恰似春风初起时最的一弯柳芽。她的五官深邃而立体，好似春水绕远山。一缕阳光打在她脸上，便如那云影之间的湖光山色，晨曦朝阳下的碎金彩霞。
这般绝色容颜，竟丝毫不输自己那两位尊贵的妃子。
记忆忽如潮汛漫过东海堤岸，姬俊恍然记起，二婢的身份也曾经尊贵无比。指尖轻叩案几，喉间忽发轻笑，他问：“你便是渤海之滨訾陬国的公主常仪吧？当年訾陬叛乱，被我灭了国。那时你年纪还小，被我带回高辛。”
王雅芬只觉耳畔嗡鸣，史册中“常仪居西和月”的记载化作惊雷滚过心头。纷乱的记忆碎片里，她望见渤海惊涛拍碎玉阶，高辛武士的寒刃割断鲛绡帷帐，八岁女童蜷缩在幽暗角落，咸涩海风裹着故国尘烟渗入骨髓。
往事如烟，这些己不重要。令她在意的是，这常仪，恰是历史传说中姬俊的第西位妃子。王雅芬心头一片冰凉：“这，我怎么会是她？”
双手叠放腰间，微微躬身施礼，她恭敬回答：“是的，辛侯。我的本名唤作常仪，现在称为二婢。我曾经还有一个名字，王雅芬。”
对二婢这个称谓，她实在喜欢不起来，听起来怪怪的。无论常仪还是王雅芬，都比二婢好听，而她最想改回本名。
姬俊唇角微扬，早闻娵訾族人精于以月为鉴观测天象，却未料这位常仪竟还蕴藏更深邃的智慧。
他清了清嗓子，道：“不，你不能再称王氏。以前也许可以，但是现在失去了这个资格。”
作为当世贤君，姬俊的胸怀非同寻常。他稍作停顿，语气渐缓：“你虽然不能重获王族身份，但是如能为我铸就此等青铜奇器，我愿去你奴籍，赐王氏荣衔。”
“多谢辛侯成全。我愿一试。”有小诗相助，王雅芬很有底气。
她深知，唯有以青铜淬炼的功绩，或能挣脱成为姬俊王妃的命运枷锁。纵使改变历史又何妨？此非历史主脉，于后世影响想必微乎其微。
侧目望向庆都。这位亡国公主面若桃花，唇红脸白，但此刻黑着脸，鼓着腮，柳眉紧蹙，面染愠色。
谁能想到，眼前这位任性率真的二八佳人，竟是未来圣君帝尧的生母？注定成为姬俊第三妃的她，其人生轨迹对中国历史影响深远，绝不容更改。
王雅芬心念微动，含笑道：“禀辛侯，若得庆都相助，我的把握会更大。”
话音刚落，庆都瞪大眼睛看向她。两女目光在空中交汇，宛若青铜淬火时迸溅的璀璨星芒。
王雅芬冲她眨了眨眼睛，灿烂一笑，心中早有筹谋。都是天涯沦落人，何必相煎太急？彼既为帝尧生母，倒不如与她相互扶助，结为知己！
“可以。但是，我们到何处去找铜锡矿脉？”姬俊当然不会反对。在他眼中，这些俘虏本就该各尽其用，为王国效力。
“这里就有。”王雅芬指着黝黑深邃的矿洞道。
矿脉在暮色中蜿蜒如玄蛇，弥漫着金属冷光。这幽深地脉里流淌的不仅是铜锡矿藏，更是她改写命运的玄妙契机。
“这里距高辛国太远，若是开采，费人工甚多，且运输起来也很艰难。”姬俊有些犹豫，却掩饰不住眼底跳动的兴奋野火。
这是逐鹿天下者见猎心喜的炽芒。
“我们既然来了，何不顺手开采一些先试炉火？届时，我们一边冶炼，一边再在高辛境内寻找铜锡矿。”王雅芬说道。
话未尽，姬俊以拳叩击岩壁，兴致勃勃说道：“很好，就这么办。我承诺，只要你冶矿成铜，铸铜成兵，我必赐你姓氏为王。”
王雅芬盈盈拜谢，说道：“谢辛侯成全。如果侥幸不辱使命，还望辛侯再答允我一个小小请求。”
“哦！”姬俊眼眸微眯，似是被勾起了无限兴致，声线中带着几分愉悦，“你且说来听听！”
“禀告辛侯，若无庆都掌火制陶之术，断无冶铜之机。所以，待青铜出世之日，还请辛侯赦除庆都奴籍，并以王者之礼迎娶她作次妃。”王雅芬敛裙下拜，语气斩钉截铁，其间隐隐附加了言出法随的些许力量。
这些时日，王雅芬日夜参悟神通玄机，发现其玄妙之处与心绪息息相关。心绪波动越大，则威能越是不凡，而体力、神魂的负荷也随之倍增。而今她心如古井，方寸之间若静潭映月，心弦收放犹如琴弦震颤，分寸皆在掌控。
这一次，她几乎没感到丝毫疲惫。
王雅芬并不感到奇怪。毕竟据史册记载，庆都本是姬俊命定的第三个王妃，自己不过是顺水推舟，顺应天命而己。正所谓天道循环，又何须多耗费心力？
若庆都没有成为姬俊的第三位王妃，那才真的是咄咄怪事呢！
“嚯嚯！”姬俊朗声大笑。想不到这二婢竟如此胆识过人，不错不错，他甚是欣赏。
也罢，他本是一国之君，再娶一个王妃又如何？当务之急是冶铜并铸造出青铜神兵，权且先答应她吧。姬俊大手一挥，语气不容置疑：“好，我便答应你的请求，待铜山腾焰之日，便是庆都易服之时。”
一旁的简狄惊得目瞪口呆，辛侯姬俊何时这般好说话了？
庆都却己激动得浑身颤抖。作为尊贵的公主，她何曾想过要屈尊为奴？姬俊不仅血脉高贵，而且年轻英俊，简首是所有女子梦寐以求的完美夫君。若能嫁予他为妃，妇复何求？
只是……眼角余光掠过王雅芬那破旧葛服，喉间泛起青梅似的涩意，心情复杂难明。无论如何，她都欠了二婢一个天大人情。这份恩情，她记下了，日后必当涌泉相报。
王雅芬唇角勾起玄鸟衔日般的弧度。她满意地笑了。
冶铜可能是该死的系统任务，当属破局之机，她必须要接。狗系统从来不会主动发布任务提示，机会需要她自己把握！
至于搞定庆都出嫁的事，不过顺带而为，举手之劳罢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