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临月把那封信折好,放进风衣内袋时,指尖还残留着纸张的温度。莫斯科三个字像一根针,轻轻挑破了颁奖礼后那份短暂的柔软。
谢昭开车驶离酒店,没有问她是否需要先回住处休息。他了解她,也了解那种被命运突然推了一把的感觉。
“我们什么时候出发?”他一边打方向盘,一边轻声问。
“越快越好。”姜临月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我得弄清楚那天到底发生了什么。”
车子拐进地下车库,停在一间低调的公寓楼下。屋内暖气刚开不久,空气里还飘着些许木质家具的冷香。姜临月脱下高跟鞋,赤脚踩在木地板上,脚底传来微凉的触感。
书桌己经摆好,笔记本电脑、法律文献、俄文资料整齐排列。钢笔搁在稿纸边缘,墨水瓶旁放着一枚银色戒指——那是昨晚谢昭单膝跪地时掏出的,如今静静躺在那里,像是某种仪式的见证。
“从哪儿开始?”谢昭解开领带,袖口卷到手腕,露出一道旧伤疤。
姜临月坐下来,翻开一本泛黄的《俄罗斯刑法典》旧版,是程予从最高院借来的。她指了指其中一页:“‘共同犯罪’条款。”
谢昭点头,在文档里新建一个标题:《爱情是永不撤诉的共同诉讼》
两人对视一眼,都没有说话。可那一刻,他们都明白,这不是小说里的比喻,而是他们即将写下的现实。
第一段落由姜临月执笔。她用的是那支笔夹刻着“CY-107”的钢笔,墨迹干得慢,仿佛每一句话都在等待确认。
“当两个人站在同一片证据链上,他们的沉默比辩词更有力。不是因为彼此信任,而是因为他们早己在无数次对峙中,学会了如何为对方辩护。”
谢昭接过笔,在旁边写下补充:
“有时候,爱不是一个结论,而是一个不断修正的过程。就像法律条文,看似冰冷,实则藏着无数人试图解释人性的努力。”
他们就这样交替写作,像是在进行一场无声的庭审。一个提供逻辑,另一个填补情感;一个构建框架,另一个润色细节。
温言发来一组解密后的邮件内容,是娜塔莎留在莫斯科公寓里的笔记片段。姜临月快速浏览,发现其中多次提到一个名字:谢听的父亲。
“你父亲当年在莫斯科,是不是认识一个叫‘CY-107’的人?”她忽然抬头。
谢昭的手指停在键盘上,眼神一滞。片刻后,他低声说:“是周教授给我的编号。我父亲出事前,正在调查一起跨国版权案……涉及一名克格勃退役人员,代号就是‘CY-107’。”
姜临月翻动着资料,终于在一份旧报纸剪报上找到了这个名字。照片里是个戴金丝眼镜的男人,正站在莫斯科图书馆门口,神情严肃。
“这人……”她眯起眼,“他在看谁?”
谢昭凑近一看,顺着那人目光的方向,发现照片角落里有个模糊的身影——是个穿着中国校服的女孩。
两人心头同时一震。
“是我。”姜临月喃喃道,“我大二那年,去莫斯科交换过半年。”
谢昭没有说话,只是伸手握住她的手。他的掌心有些凉,但力道稳重。
“看来,我们不只是巧合走到一起的。”她说。
夜深了,咖啡喝完第三杯。窗外雪还在下,积得厚了些,路灯照上去泛着柔和的光。文档里己经有二十页初稿,章节名依然停留在那个标题:《爱情是永不撤诉的共同诉讼》
姜临月起身活动肩膀,谢昭顺势将外套披在她肩上。
“继续吗?”他问。
她点点头,又迟疑了一下:“你真的愿意和我一起趟这趟浑水?”
谢昭看着她,嘴角微微扬起:“你忘了?我第一次见你的时候,你就蹲在地铁通道里,卖那些写满法律漏洞的手稿。我拿着合同问你,你说的每一条都让我意识到,这个世界并不像表面看起来那么公正。”
他顿了顿,声音低沉:“从那时起,我就知道,我会和你一起走下去。”
姜临月望着他,眼底闪过一丝柔软。
他们重新坐下,继续敲击键盘。文档自动保存功能每隔五分钟启动一次,记录下这段交织着理智与情感的文字。
凌晨两点十七分,谢听发来一段加密信息:
【己定位娜塔莎目前位置:莫斯科郊外一栋废弃别墅。附近有信号干扰器,无法长期维持通讯。建议明日行动。】
姜临月看完,将手机放在桌上,没有立刻回复。
“你怎么看?”她问谢昭。
“明天一早订票。”他说得很干脆。
她笑了,眼角微弯:“你还记得第一次陪我去机场吗?”
“当然。”谢昭抬眼,“你穿着那件旧毛衣,行李箱轮子坏了,拖着走的时候发出咔哒咔哒的声音。”
“那时候你还不懂什么叫共犯。”她调侃。
“现在懂了。”他低头亲了亲她的额头,“共犯,就是无论你做什么决定,我都会在你身边。”
他们靠在一起,文档还在继续生成,屏幕上跳出了一个新的段落标题:
《命运的因果链,有时藏在一封未寄出的情书里》
姜临月点开这个章节,还没开始写,手机又震动了一下。
许眠发来消息:
【娜塔莎留下的资料中有一本俄文日记,最后一页写着一句话: ‘如果你看到这里,请替我向那个中国女孩道歉。’】
姜临月盯着这句话看了很久,然后轻轻合上电脑。
窗外的雪更大了,远处的街灯像浮在白雾中的星子。
她站起身,走到窗边,手指贴在玻璃上,感受那一层薄冰的寒意。
“你知道吗?”她轻声说,“有时候我觉得自己像个工具人,只是为了揭开某个真相而存在。”
谢昭走过来,从背后抱住她。
“你不是。”他说,“你是那个能在最黑暗的地方,找到光的人。”
姜临月闭上眼睛,靠在他怀里。
良久,她低声问:“如果有一天,我也成了别人手中的棋子呢?”
谢昭没有立刻回答。
他只是更紧地抱住她,像要把所有答案都融进体温里。
窗外,风雪未止。
屋内,屏幕上的文字依旧闪烁。
文档自动生成下一行:
“真正的盟约,不在于誓言,而在于每一次选择都不后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