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刚蒙蒙亮,赵桓就像做贼一样,小心翼翼地扒开冰冷的灰烬。他屏住呼吸,一层层揭开包裹的破布。涂满深褐色糊糊的羊皮露了出来,糊糊己经干结,紧紧附着在了皮面上。
赵桓的心沉了沉,他拿起那块皮子,入手依旧有些僵硬,但似乎比之前那块纯粹浸泡揉搓的,又要稍微软和一点点?
他用冻僵的手指,用力搓掉干结的糊糊块。随着糊糊剥落,露出下面被“捂”了一夜的皮子本体。
让赵桓感到惊喜的是,皮子的表皮颜色明显变深了!他用力弯折了一下,皮子发出轻微的断裂声音,却没有真的断裂。
很显然,虽然皮子依旧不够柔软,但那种生皮脆硬易折的感觉,确实减轻了。尤其是糊糊涂抹最厚的地方,柔韧感更明显一些!
有戏!
虽然只是雏形,离真正的“软和”还差得远,但方向完全正确!炭盆灰的余温和长时间的密封“发酵”,确实起到了作用。
赵桓强压住心中的狂喜,小心翼翼地将这块“试验品”藏进干草堆最深处。这块皮子虽然粗糙,但意义重大,它证明了陈瘸子的手艺和他的“土法子”思路是可行的!
他决定今晚就把这个好消息告诉陈瘸子,一起研究下一步的改进。
然而,命运似乎从不打算让他有片刻喘息。
这天中午,送饭的阿兰来得比平时晚了些。她放下破陶碗,脸上带着一丝凝重,甚至没有像往常那样鄙夷地瞪赵桓一眼,只是匆匆说了句:“快吃吧。”
赵桓敏锐地察觉到了异样。他一边“惶恐”地接过碗,一边用眼角的余光观察着阿兰。
阿兰走到门口,似乎犹豫了一下,最终还是没忍住,用一种带着复杂情绪的口吻,低声嘟囔了一句:“北边那个老疯子昨晚没了,应该的冻死的吧?也好,省得再受罪了。”
轰!
赵桓脑子里仿佛有什么东西炸开了,手里的破陶碗差点脱手掉落。他死死咬住牙关,才没让自己的表情失控。
老疯子?北边?
那是宋徽宗赵佶!是他的“父皇”!
就这么死了?
尽管知道这是历史的必然,尽管对那个只存在于记忆碎片和囚笼惊鸿一瞥中的“父皇”毫无感情,但当死亡的消息如此突兀地从一个侍女口中说出时,一股冰冷的洪流还是瞬间席卷了赵桓的全身!
那不是悲伤,更像是一种物伤其类的巨大冲击,一种被命运车轮再次狠狠碾过的窒息感。
那个囚笼里的身影,那个曾经风流天下的帝王,最终无声无息地冻死在这苦寒之地,像一条无人问津的老狗。
阿兰似乎没注意到赵桓瞬间的僵硬,说完就掀开帘子快步离开了,仿佛只是丢下了一个无关紧要的消息。
窝棚里只剩下赵桓一个人。他端着冰冷的糊糊碗,呆呆地站着。碗里那点稀薄的糊糊,映出他苍白失神的脸。
片刻的空白之后,一个冰冷而清晰的念头如同毒蛇般钻入他的脑海:这是个机会!一个强化人设、试探金人反应、甚至获取某些东西的绝佳机会!
赵桓猛地将破陶碗往地上一扔,劣质的陶器碎裂,糊糊溅了一地!
他像一头发疯的野兽,喉咙里发出野兽般的呜咽,跌跌撞撞地冲出窝棚!
“父皇!”
一声凄厉到变调的哭嚎,猛地从赵桓喉咙里炸响。那声音充满了难以置信的绝望和深入骨髓的悲痛,瞬间传遍了小半个营地!
他根本不管脚上的铁链,不管地上的积雪碎石,像一具失去了灵魂的行尸走肉,不顾一切地朝着营地最北边那个孤立的囚笼方向冲去!
赵桓一边跑,一边发出撕心裂肺的哭喊:“父皇,您不能走啊!儿臣不孝,儿臣不孝啊!”
风雪似乎都被这惨烈到极致的哭嚎声压了下去,劳作的奴隶停下了动作,惊愕地望了过来。巡逻的女真守卫皱起了眉头,按住了刀柄。就连中央毡包里的完颜真,也被这凄厉的哭喊惊动,掀开帘子一角,蹙眉望向声音来源。
赵桓一路涕泪横流,几次被脚下的铁链绊倒,摔得额头青紫,鲜血混着雪水糊了一脸。但他仿佛感觉不到疼痛,挣扎着爬起来后,又继续跌跌撞撞地往前冲,目标首指囚笼!
这前所未有的疯狂举动,完全超出了所有人对那个“懦弱废物”的认知极限。那份悲痛欲绝,那份不顾一切的疯狂,真实得让人心悸!
当他终于冲到那个散发着死亡和腐朽气息的囚笼前时,守卫的女真兵己经如临大敌地挡在了门口,长矛交叉,厉声呵斥:“站住!废帝,你想干什么?”
赵桓像是没听见,也看不见那闪着寒光的矛尖。他“噗通”一声重重跪倒在冰冷的雪地里,身体因为极度的悲痛和长途奔跑而剧烈地抽搐着。
“父皇,让儿臣再看您一眼,就一眼啊!求求你们开恩,让我收敛父皇的遗骨。”
他一边哭求,一边用额头撞击着冻硬的雪地,发出沉闷的“砰砰”声!
每一次撞击都带着令人心惊的力量,额头的皮肉瞬间绽开,鲜血染红了白雪!
那份孝子痛失至亲的绝望表演,那份卑微到尘埃里的哀求,那份不惜自残以明心迹的惨烈,极具冲击力!
守卫的女真兵面面相觑,被这疯魔般的景象震住了,一时竟不知如何是好。
他们得到的命令是看守囚笼,防止任何人接近或破坏,但没说过如何应对一个哭爹哭到要撞死自己的废帝。
消息很快传到了完颜真那里。她站在毡包门口,远远看着风雪中那个跪在囚笼前哭嚎的身影,秀气的眉头紧紧蹙起。
完颜真沉默了片刻,眼神复杂。她对宋徽宗毫无感情,甚至鄙夷其亡国之君的懦弱。但眼前这个废帝儿子表现出的悲痛和“孝心”,还是让她感到一丝莫名的不适。
她挥了挥手,对身边的女官低声吩咐了几句。
很快,一个女真小头目带着几个人赶了过来。他们粗暴地将哭嚎挣扎的赵桓从地上拖起来,像拖一条死狗。
“嚎什么嚎!老东西死了就死了,再嚎老子割了你的舌头!”
小头目虽然言语上不客气,但看着赵桓那满脸血污、眼神涣散、仿佛随时会断气的惨样,终究没下狠手。
他烦躁地挥了挥手:“拖走!关回他窝棚去,看严实点,别让他真撞死在这儿!”
赵桓被拖走了,哭嚎声渐渐远去,但那绝望的余音似乎还在风雪中飘荡。
守卫的女真兵松了口气,小头目骂骂咧咧地指挥着手下:“去!把那老疯子的破烂收拾一下,尸体抬出来,按规矩处理了,动作快点!”
几个低等杂役被叫了过来,捂着鼻子,一脸嫌恶地钻进囚笼,开始收拾徽宗留下的那点遗物:一件破得不成样子的皮袍、几支秃笔、几张画着谁也看不懂的鬼画符的烂纸。
没有人注意到,那个被拖走的废帝,在低垂的头颅和散乱发丝的遮掩下,那双被血泪模糊的眼睛深处,闪过一丝冰冷的寒芒。
他需要接触那些遗物!徽宗死前既然会藏食物,那么死后的遗物里,会不会也有秘密?表演只是第一步。真正的目标,还在后面。
风雪似乎更大了,呜咽着,仿佛在为谁送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