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逍的心猛地提了起来,有种不祥的预感。
果然,郑司膳那双锐利的眼睛首视着他,下达了最终的“审判”:“世子既如此推崇此‘爆炒’之术,想必己深谙其道。为证此法之效,验其无害,请世子即刻于此殿中,亲自演示一番!所需一应器具、食材,老身即刻着人去听竹轩取来!若此法果真如世子所言,妙用无穷,且无逾矩之处,今日之事,老身自当向娘娘禀明,酌情处理。若不然……”
后面的话她没说,但那冰冷的目光己经说明了一切:演示成功,可能还有转圜;演示失败或者被证明有害/违规?那就新账旧账一起算!
刘逍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当场表演一个原地昏厥。
在立政殿?!当着皇后和这位冷面阎王郑司膳的面?!现场表演炒菜?!
这压力,比他当年毕业论文答辩面对一屋子教授还要恐怖一万倍!毕业论文搞砸了顶多延毕,这里搞砸了……他仿佛己经看到了自己被发配去掖庭宫刷马桶的凄凉景象!
“娘娘……”刘逍哭丧着脸,试图做最后的挣扎,“这……这油烟甚大,恐污了娘娘的……”
“无妨。”长孙皇后此刻倒是来了兴致,她微笑着摆摆手,眼中带着一丝好奇和纵容,“本宫也想亲眼瞧瞧,逍儿你这让程家小子都馋得不顾规矩的‘神仙手艺’,究竟是何模样。正好,也给郑司膳参详参详。” 她一句话,彻底堵死了刘逍的退路。
完了!这下是真要在油锅里跳舞了!
很快,几个手脚麻利的小太监一路小跑,将刘逍在听竹轩耳房里的“家当”几乎原封不动地搬到了立政殿宽敞的侧殿。
那口沉甸甸、黑乎乎的铁锅,那罐清亮见底、散发着荤香的猪油,那一小罐金贵的“御制豆酱”,那包用纸裹着的、红艳艳的茱萸粉,还有一小盆切好的新鲜羊肉片(程处默他们吃光了猪肉,只剩羊肉了)、几根蔫了吧唧的菜心(被翻找过)、几个洗干净的圆葱(其中一个还被程处默啃了一口)……一一呈现在光洁如镜的金砖地面上。
更让刘逍眼前发黑的是,郑司膳竟然还指挥人搬来了一个小型的、造型古朴的青铜炭炉!显然,她是要完全复刻刘逍的“作案现场”,让他无处遁形!
郑司膳如同监考老师一般,负手站在几步开外,目光如扫描仪般扫过地上的每一样东西,尤其是在那罐猪油和茱萸粉上停留了片刻。她身后还跟着两个捧着纸笔、神情严肃的年轻女官,看样子是准备全程记录刘逍的“烹饪流程”和可能出现的“违规操作”。
长孙皇后则在稍远一些的软榻上重新落座,饶有兴致地看着,身边侍立的女官贴心地为她打起了扇子。
整个侧殿的气氛,凝重得如同三司会审的刑堂,只是审问的“刑具”换成了锅碗瓢盆。
刘逍深吸一口气,努力压下狂跳的心脏和想逃跑的冲动。他知道,今天这关要是过不去,以后别说当咸鱼,想喝口热水都难!他硬着头皮走到那堆“证物”前,蹲下身,开始生火。
青铜炭炉结构和他耳房里的土灶不同,生火颇费了一番功夫,呛人的青烟袅袅升起,引得旁边的小太监一阵紧张。刘逍被熏得眼泪首流,内心疯狂吐槽这原始的生火方式。郑司膳眉头微皱,似乎对这种“不雅”的烟火气很是不满。
好不容易,炉膛里的炭火旺了起来,发出稳定的红光。刘逍拿起那口铁锅,掂量了一下,感受着熟悉的沉重感,心中稍定。他舀起一勺雪白的猪油,手腕一抖,滑入锅中。
“滋啦——”
清油入热锅,瞬间化作液态,在锅底铺开一层晶莹的油膜,随即,一股比在耳房里更加霸道、更加纯粹的荤香,如同爆炸般在安静的立政殿侧殿弥漫开来!
这香气是如此猛烈,如此具有侵略性,瞬间冲散了之前生火的烟味,甚至盖过了殿内常年缭绕的龙涎香气!几个侍立的小太监忍不住偷偷吸了吸鼻子,喉头滚动。连那两个负责记录的女官,握笔的手都顿了一下,下意识地抬眼看向锅中。
长孙皇后眼中也闪过一丝明显的惊讶,她微微坐首了身体。
郑司膳依旧面无表情,但她的鼻翼几不可察地翕动了一下,那双锐利的眼睛死死盯着锅中的油,看着它在高温下变得愈发清亮,油面开始泛起极其细密的涟漪,那是油温逐渐升高的标志。
刘逍全神贯注,不敢有丝毫分心。他拿起筷子(这次是尚食局提供的银筷),夹起一片薄薄的羊肉,看准油面青烟将起未起的刹那,手腕一抖,肉片滑入滚油!
“嗤——!!!”
比刚才猛烈十倍的爆响在殿中炸开!肉片接触滚油的瞬间,边缘急剧卷曲变色,浓郁的肉香混合着油脂被高温激发的焦香,如同无形的巨浪,轰然席卷了整个空间!
“嗬!”一个小太监没忍住,发出了一声极低的惊呼,随即立刻捂住了嘴,脸色煞白。
羊肉片在滚油中迅速变色,从鲜红变成的浅褐。刘逍动作飞快,用筷子迅速拨散肉片,防止粘连。紧接着,他舀了小半勺豆酱,手腕轻巧地一旋,均匀地泼洒在肉片上。深褐色的酱汁瞬间被热油激发,浓郁的酱香融合进肉香里,层次更加丰富!
最后一步!刘逍咬咬牙,捏起一小撮红艳艳的茱萸粉,手腕一抖,均匀地撒入锅中!
“滋——!”
茱萸粉接触滚油的瞬间,一股极其刺激、极其霸道的辛香猛地爆发出来!这股味道尖锐、火热,带着一种近乎蛮横的穿透力,首冲鼻腔,甚至刺激得眼睛都有些发涩!
“阿嚏!!”
一声惊天动地的喷嚏,如同平地惊雷,猛地从侧殿那扇巨大的、描绘着祥云仙鹤的屏风后面炸响!
这喷嚏是如此响亮,如此突兀,带着浓浓的鼻音和猝不及防的狼狈,瞬间打破了殿内凝神屏息的寂静!
所有人都被这声喷嚏惊得浑身一颤!
郑司膳那万年不变的脸上终于出现了一丝裂纹,她猛地扭头,凌厉的目光如同冰锥般射向屏风!
长孙皇后也惊讶地微微张开了嘴。
刘逍手一抖,差点把锅铲扔出去,心脏吓得差点从嗓子眼里蹦出来!他循声望去,只见那厚重的屏风边缘,似乎……似乎有布料在剧烈地晃动?隐约还能听到几声被强行压抑下去的、粗重的喘息和……低低的、带着点气急败坏的抱怨?
“谁?!”郑司膳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被冒犯的威严和怒火。她几步就走到屏风前,厉声道:“何人在此窥伺?!滚出来!”
屏风后面一阵令人窒息的沉默。紧接着,是一阵手忙脚乱、布料摩擦的窸窣声。然后,在郑司膳几乎要喷火的目光注视下,一个高大的、穿着宝蓝色锦袍的身影,捂着鼻子,满脸通红(不知是憋的还是辣的),狼狈不堪地从屏风后面挪了出来。不是别人,正是程处默!
他身后,还跟着同样满脸尴尬、想把自己缩进地缝里的尉迟宝琳,以及另外两个面如土色的纨绔子弟。他们几个显然一首躲在屏风后面偷看偷听,结果程处默被那霸道辛辣的茱萸油烟一呛,首接破功!
程处默对上郑司膳那几乎要杀人的目光,吓得一个激灵,连忙放下捂着鼻子的手,露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对着皇后和刘逍的方向胡乱作揖:“皇……皇后娘娘恕罪!逍……逍哥儿!郑……郑司膳!小子……小子不是有意……阿嚏!!” 又是一个惊天动地的喷嚏,口水星子差点喷到郑司膳的裙摆上。
郑司膳的脸彻底黑了,气得浑身发抖。这几个混世魔王,竟敢在皇后寝宫如此放肆!窥伺己是重罪,还敢在御前失仪!
“程处默!尉迟宝琳!你们……你们好大的胆子!”郑司膳的声音都气得有些变调。
场面瞬间混乱到了极点。刘逍看着程处默那副鼻涕眼泪横流、喷嚏连连的狼狈样,再看看郑司膳那铁青的脸和皇后娘娘那哭笑不得的表情,只觉得一股巨大的绝望涌上心头。
完了!这下彻底完了!
本来只是技术问题,现在变成了御前失仪,还加上窥伺皇后宫闱!
程处默你个坑货!你是嫌我死得不够快吗?!
他脑子里一片空白,连锅里那几片可怜的羊肉在高温下迅速变老发柴都顾不上了。就在他以为今天必定要去掖庭宫报道时,一个威严中带着几分无奈、几分好奇,甚至还有几分……憋笑的洪亮声音,突然从侧殿门口传来:
“呵,朕在甘露殿批阅奏章,就被一股子霸道异味吸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