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声音如同九幽寒冰,贴着陈曦的头皮刮过,让他瞬间炸毛。
“孙贼!完犊子了!老夫就说你印堂发黑,今天出门没看黄历吧!这下好了,被人堵在床底下,瓮中捉鳖,还是老鳖!”老古董的声音在他脑海里惊叫起来,比他本人还激动。
陈曦一颗心沉到了谷底,身体僵硬得像是刚从冰窖里捞出来。他娘的,千算万算,没算到这位“二爷”居然没走,还来了个回马枪!
头顶那位的气息,阴冷而强大,如同实质般压迫着他,让他连呼吸都觉得困难。
“怎么,还要我亲自请你出来?”那声音再度响起,不带丝毫感情,却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陈曦暗骂一声,知道再装死狗也无济于事。他慢慢吸了口气,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不那么颤抖,带着几分谄媚和惶恐:“二……二爷……小的……小的这就出来,这就出来……”
他一边说着,一边手脚并用地往外挪。床榻不高,他钻出来的时候姿势颇为狼狈,灰头土脸,活像一只刚从泥地里刨出来的土拨鼠。
“孙贼,姿势要帅!就算死,也要死得有型!”老古董还在脑海里进行着不合时宜的战术指导。
陈曦爬出床底,连滚带爬地跪在地上,头都不敢抬:“二爷饶命!小的……小的不是有心冒犯,实在是……实在是外面动静太大,小的胆子小,就……就慌不择路躲进来了……”
他一边说,一边飞快地用眼角余光打量着眼前的这位“二爷”。
只见此人约莫西五十岁年纪,身着暗色锦袍,面容清癯,眼神锐利如鹰,不怒自威。他负手而立,明明没有刻意释放威压,却自有一股迫人的气势,让陈曦感觉自己像是在面对一头蛰伏的猛虎。
这气场,比之前在祠堂内堂感受到的那股暴怒气息更加内敛,也更加危险。
“哦?躲进来的?”二爷的声音听不出喜怒,“这耳房是老太爷静养之所,寻常下人不得靠近,你倒是会挑地方。”
陈曦心里咯噔一下,暗道不好,这借口似乎不太高明。他连忙磕头如捣蒜:“二爷明鉴!小的是厨房帮厨的,名叫胖刘,今日祠堂大祭,人手不够,被临时调派过来送些点心,谁知……谁知就碰上那等事……小的,小的真的是吓坏了,才胡乱闯进来的,求二爷饶了小的一条狗命!”
他将“胖刘”的身份拿出来当挡箭牌,希望这个不起眼的角色能让他蒙混过关。
“胖刘?”二爷眉头微挑,目光在他身上扫了扫,带着审视的意味,“我怎么瞧着,你不太像厨房里油腻腻的伙夫,倒像只偷腥的耗子。”
陈曦心中一紧,冷汗唰地就下来了。这位二爷的眼神太毒了,仿佛能看穿人心。
“孙贼,他好像不信啊!要不你给他表演一个颠勺?或者报个菜名?”老古董又开始出馊主意。
“闭嘴!”陈曦在心里咆哮,面上却挤出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二爷说笑了,小的……小的就是个粗人,哪有二爷说的那般……那般机灵……”
二爷冷哼一声,不再纠缠他的身份问题,话锋一转:“你躲在床下,可曾看到什么,或者听到什么?”
来了!正题来了!
陈曦的心提到了嗓子眼。他该怎么说?说实话,自己跟踪黑影到此,还目睹了他盗宝的全过程?那恐怕立刻就会被当成同党给咔嚓了。
“回……回二爷,小的……小的躲在床下,吓得魂都没了,只听到外面脚步声杂乱,还有……还有人说话,具体说了什么,小的……小的实在没听清……”他装出一副惊魂未定的样子,声音都在发抖。
“没听清?”二爷的语气陡然转冷,一股无形的压力如同山岳般压向陈曦,让他几乎喘不过气来,“你最好想清楚了再说。那潜入的贼人,身手不凡,目标明确,绝非寻常蟊贼。你若知情不报,或是胆敢有所隐瞒……”
他没有把话说完,但那冰冷的杀意,己经让陈曦如坠冰窟。
“孙贼,顶不住就招了吧!好汉不吃眼前亏!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大不了十八年后又是一条好汉……或者一条好虫!”老古董的声音也带上了一丝紧张。
陈曦咬了咬牙,知道再糊弄下去肯定不行。他脑中念头急转,一个计划瞬间成型。
他猛地抬起头,脸上露出“恍然大悟”又带着几分“惊恐”和“邀功”的复杂表情:“二爷!二爷!小……小的想起来了!小的虽然没看清那贼人的脸,但……但我看到他往哪个方向去了!而且……而且他还从床底下摸走了一个东西!”
他决定赌一把,将黑影盗宝的事情“部分”透露出来,一来可以洗脱自己的嫌疑,二来或许能从这位二爷口中套出更多关于锦盒和“龙气”的信息。
“哦?”二爷眼神一凝,盯着陈曦,“细细说来!”
陈曦咽了口唾沫,组织了一下语言,尽量让自己显得既害怕又努力回忆:“小的……小的刚躲进床下不久,就听到有人开门进来。那人动作很快,也很轻,首接就……就到床边,好像在床底下摸索……然后,小的就听到‘咔哒’一声轻响,似乎是个盒子被打开又合上的声音。接着那人就走了。”
他顿了顿,偷偷观察着二爷的神色,见他面沉似水,便继续说道:“小的当时吓得不敢动,等外面彻底没声音了,才敢偷偷看一眼。小的看到……看到一个黑影,速度飞快地从门口出去,然后……然后往西边去了!对,就是西边!后院更深处的方向!”
他将黑影的去向说了出来,但隐瞒了自己潜入耳房查看以及发现暗格和龙纹绸缎的事情。
二爷听完,沉默不语,眼神闪烁不定,似乎在判断陈曦话语的真伪。
房间内的气氛再次变得压抑起来。
陈曦的心七上八下,手心里全是汗。他不知道自己的这番话,是会救了自己,还是会把自己推向更深的深渊。
“他拿走的,是个什么模样的盒子?”二爷突然开口问道。
陈曦心中一动,暗道:“有门儿!”他努力回忆着黑影揣入怀中的那个锦盒的大致轮廓,比划道:“大概……大概这么大,扁扁的,好像是……是深色的,上面似乎还有些花纹,具体是什么,小的没看清。”
二爷的脸色越发阴沉,眼神中掠过一丝难以察觉的焦躁。
“西边……”他喃喃自语,随即猛地看向陈曦,目光锐利如刀,“你确定是西边?”
“确定!小的确定!”陈曦斩钉截铁地说道,为了增加可信度,他还补充了一句,“那黑影身法极快,几个起落就没影了,一看就是个顶尖的高手!”
二爷再次陷入沉默,手指无意识地着腰间的一块玉佩。
陈曦大气不敢出,静静地等待着他的判决。
“孙贼,我看这二爷是信了七八分了。不过,你小子也够贼的,首接把锅甩给那个黑耗子,自己倒是撇清了。”老古董嘿嘿笑道。
“少废话,能不能活命还两说呢。”陈曦在心中回了一句。
过了半晌,二爷才缓缓开口:“你叫胖刘,是吧?”
“是,是!小的就是胖刘!”陈曦连忙应道。
“今日之事,我不希望再有第五个人知道,明白吗?”二爷的声音不带丝毫感情,却充满了警告的意味。
陈曦心中一凛,知道这是在敲打他,连忙表忠心:“二爷放心!小的今日什么都没看见,什么都没听见!若是敢泄露半个字,就让小的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这种赌咒发誓的话,他说起来脸不红心不跳。
二爷不置可否,只是淡淡说道:“你提供的线索,若是有用,张家自然不会亏待你。若是敢耍什么花样……”
他的话再次没有说完,但那威胁之意,己经不言而喻。
陈曦感觉自己像是从鬼门关前走了一遭,后背早己被冷汗浸透。他知道,自己暂时算是保住了一条小命。
“现在,马上给我滚出去。”二爷冷冷地说道,“记住你今天说的话。”
“是!是!谢二爷不杀之恩!谢二爷!”陈曦如蒙大赦,磕了几个头,手脚并用地爬起来,踉踉跄跄地朝着房门退去。他不敢有丝毫迟疑,生怕这位喜怒无常的二爷突然改变主意。
就在他快要退出房门的时候,二爷的声音再次从他身后传来:“等等。”
陈曦的心猛地又提了起来,身体僵住,冷汗差点又冒出来。他僵硬地转过身,脸上挤出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二……二爷……还有什么吩咐?”
“孙贼,我就说他没那么好糊弄!这是要秋后算账了!”老古董惊呼。
二爷缓步走到陈曦面前,那双锐利的眼睛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陈曦感觉自己的敛息符效果似乎在这目光下都有些不稳。
“你,”二爷盯着他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道,“真的只是个厨房帮厨?”
陈曦的心脏怦怦狂跳,他强自镇定,努力让自己的眼神显得纯良无辜:“二爷……小的……小的真的是胖刘啊……如假包换……”
他甚至想,要不要现在就背一段《报菜名》来证明自己的身份。
二爷看了他半晌,脸上突然露出一个莫测高深的笑容:“很好。从明日起,你不用回厨房了,到我院里来当差吧。”
“啊?”陈曦首接懵了,这反转来得太快,他一时没反应过来。
“怎么?不愿意?”二爷眉头一挑。
“不不不!愿意!小的愿意!谢二爷赏识!谢二爷栽培!”陈曦连忙点头哈腰,心中却是一万头草泥马奔腾而过。
这算什么?打入敌人内部了?还是被当成重点怀疑对象,放在眼皮子底下监视?
“孙贼,恭喜你,升官了!从临时工转正,还一步到位进了领导办公室端茶倒水,前途无量啊!”老古董幸灾乐祸地调侃道。
陈曦欲哭无泪。他娘的,这富贵险中求,求来的怎么是这么个玩意儿?
“明日卯时,到我书房外候着。”二爷丢下这句话,便不再看他,转身走回床榻边,目光再次投向那气息奄奄的老太爷,神色复杂。
陈曦不敢多留,躬身行了一礼,这才小心翼翼地退出了耳房,轻轻将房门带上。
一离开耳房,他立刻像只受惊的兔子般,拔腿就朝着后院出口的方向溜去。
妈的,这破地方,他是一刻也不想多待了!
只是,那个黑影,那个锦盒,还有那神秘的“龙气”,以及这位深不可测的二爷……这一切,都像一张无形的网,将他越缠越紧。
“孙贼,别跑那么快,等等老夫!你现在可是二爷的人了,以后在这张府,也能横着走了吧?”
“横个屁!”陈曦一边飞奔,一边在心里骂道,“我看是离死不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