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中年男子,也就是刘管事,脸上堆着恰到好处的笑容,引着陈曦穿过一道回廊,来到一处更为僻静的院落。院中奇石罗列,异草点缀,正对着一间门楣上书“珍宝阁”三字的屋子。
“陈先生,请。”刘管事伸手虚引。
陈曦心头微沉,这“珍宝阁”,怕就是他们兜售害人珠串的“专卖店”了。他面上不动声色,依旧是一副好奇又带着些许敬畏的表情,跟着走了进去。
阁内光线略暗,檀香混杂着一种奇异的、似有若无的甜香,比外面的檀香更浓郁几分,闻久了竟让人有些头重脚轻之感。
“这香……”陈曦佯作不适地皱了皱眉。
“此乃‘凝神香’,也是大师秘制,有助摒除杂念,更快入定。”刘管事解释道,眼底却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得意,“初闻若有不适,习惯便好。”
陈曦心中冷哼,怕是迷魂香的一种吧。
阁内陈设考究,紫檀木的博古架上,错落有致地摆放着各式“法器”。有玉石雕琢的摆件,有造型古朴的铜炉,但最显眼的,还是那些用丝绒托盘盛着的黑色珠串。
这些珠串,与周凯手腕上那串几乎一模一样,只是珠子大小、数量略有不同,旁边都配着一个小小的标签,上面写着“墨韵菩提串”,以及一串令人咋舌的数字。
“乖乖,这是抢钱啊!”老古董的声音在陈曦脑海里炸开,“就这么几颗破珠子,最便宜的也要五位数?那什么狗屁大师是镶了金边还是镶了钻?”
陈曦的目光在一串标价十八万八的珠串上顿了顿,那珠子比周凯的略大,色泽也更深沉,隐隐透着一股阴冷的气息。他注意到,这些珠串下方,都压着一张小小的黄色符纸,上面用朱砂画着一些看不懂的符文。
“陈先生,这些‘墨韵菩提串’,皆是大师采集百年墨心菩提,以秘法浸泡七七西十九日,再于月华之下吸纳天地灵气,最后由大师亲自开光注念九九八十一日方成。”刘管事拿起一串,递到陈曦面前,语气带着几分蛊惑,“您看这色泽,这触感,非凡品可比。佩戴此串,不仅能静心凝神,更能吸收您周身晦气,助您转运呈祥,事业顺遂,家庭和睦。”
陈曦接过那珠串,入手冰凉,那股滞涩感和阴冷气息更为明显,仿佛能透过皮肤钻进骨髓。他强忍着将其扔出去的冲动,仔细端详着,配合着露出几分惊叹和渴望的神色。
“好东西,确实是好东西。”陈曦赞叹道,随即又面露难色,“只是……这价格……”
刘管事见状,笑容不变:“陈先生,缘法和诚意,缺一不可。佛家也讲究‘舍得’,有舍才有得。这点‘供养’,比起大师耗费的心血和珠串能为您带来的福祉,又算得了什么呢?周凯当初也是果断请了一串,你看他后来,精神面貌焕然一新,工作上也屡获突破,若不是……”他适时打住,叹了口气,“天有不测风云啊。”
又提周凯!陈曦心中一动,看来周凯确实是他们的“成功案例”,只是这个案例现在出了大问题。
“是啊,周凯他……唉。”陈曦顺着他的话头,也叹了口气,语气带着几分担忧和后怕,“他之前确实好了很多,只是最近……他会不会是这珠子戴久了,把负能量都吸满了,反而……”他小心翼翼地措辞,试图套话。
刘管事眼神微不可察地闪烁了一下,笑道:“陈先生多虑了。‘墨韵菩提串’蕴含大师灵力,只会不断净化负能量。周凯之事,纯属意外,与珠串无关。或许是他自身心魔未除,又遇外界强烈冲击,才致如此。这也是为何我等常说,修行不仅要借助外物,更要修持本心。”
说得滴水不漏,把责任推得一干二净。
“原来如此。”陈曦作恍然大悟状,“那……这些珠串,功效都是一样的吗?有没有……呃,针对性更强一些的?”他装作一个急于解决自身问题的“小白”,试图表现出更多的“诚意”。
“自然是有的。”刘管事指着几串珠子大小、数量和符文略有不同的珠串,“这几款,除了基础的凝神转运,还分别侧重于助事业、旺姻缘、保康健。当然,‘供养’的数额也会有所不同。”
陈曦心中暗骂,这还搞起“私人订制”了,真是雁过拔毛。
“那……如果我想请一串,是不是现在就可以?”陈曦问道,眼神在那些珠串上游移,最终停在了一串看起来相对“朴素”,标价也“仅仅”是六万八的珠串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渴望和一丝肉痛。
刘管事眼睛一亮,心道这条鱼看来是要上钩了。他笑道:“陈先生好眼光。此串名为‘定心’,最适合您目前这种心绪不宁的状态。您若是有意,自然可以请走。这也是您与大师的缘分。”
“只是……”陈曦故作为难,“我今日出来得匆忙,身上未带足这许多……而且,我还是想,若能有幸拜见大师,由大师亲自指点一二,或者为我择一串最为契合的,那便是再好不过了。”他摆出一副既虔诚又有些囊中羞涩的样子。
这番话,既表达了想“请”的意愿,又把皮球踢给了“大师”,还暗示了自己钱不够,需要“慎重考虑”。
刘管事闻言,笑容淡了半分,但很快又恢复如常:“陈先生考虑得是。能得大师亲自指点,那自然是莫大的福缘。这样吧,我先为您登记,明日一早,我尽量安排您拜见大师。至于这‘墨韵菩提串’,您到时可再向大师请教。”
他这是想放长线钓大鱼,等见了“大师”,再由“大师”亲自出马,不怕陈曦不乖乖掏钱。
“如此甚好!多谢刘管事费心!”陈曦连忙作揖道谢,一副感激涕零的样子。
“孙贼,演技可以啊,奥斯卡都欠你个小金人。”老古董在陈曦脑中调侃道,“不过这姓刘的也不是省油的灯,你可别玩脱了。”
“放心,我有分寸。”陈曦在心中回了一句。
离开“珍宝阁”,那股甜腻的香味和阴冷的感觉才逐渐散去。刘管事将陈曦送回之前的厅堂,又嘱咐了守青几句,便告辞离去,说是要去为他安排明日拜见大师的事宜。
陈曦独自坐在厅中,端起早己凉透的茶水喝了一口,目光不着痕迹地扫过厅内其他人。
那些戴着黑色珠串的人,神情依旧木然,有的闭目养神,有的则捧着一本线装书看得入神,只是眼神空洞,半天也不见翻一页。偶尔有人起身活动,动作也显得有些迟缓僵硬。
陈曦注意到一个细节,这些人喝茶的频率似乎很高,桌上的茶壶空了又满,满了又空。而他们每次喝完茶,精神似乎会略微好转那么一点点,但很快又会恢复那种疲惫空洞的状态。
“这些人,怕是离不开这地方了。”老古董叹了口气,“那珠子吸人精气,这里的茶水和熏香,估计也加了什么东西,让他们产生依赖,一步步被蚕食干净。”
陈曦默然。他想起周凯那张青黑的脸,如果不是自己及时发现,恐怕用不了多久,周凯也会变成这副模样,甚至更糟。
夜色渐深,厅内的人陆续散去,似乎是回各自的住处休息。守青走了过来,对陈曦道:“陈先生,管事己经为您安排好了。今晚您先在客房歇息,明日辰时,大师会在‘静心堂’等您。”
“有劳了。”陈曦点点头。
守青领着他来到后院一间简朴的客房。房间不大,只有一床一桌一椅,倒也干净。
“您早些休息。”守青说完,便退了出去,还顺手从外面将房门轻轻带上。
陈曦走到窗边,推开一条缝隙,外面一片漆黑,只有远处几点微弱的灯光,更显此地偏僻。
“明天就要见那个狗屁大师了,你小子准备怎么应对?”老古董问道,语气中带着一丝凝重,“我能感觉到,这院子里布了些不入流的阵法,但那个‘大师’,恐怕不简单。你那点修为,真要硬碰硬,讨不到好。”
陈曦深吸一口气,窗外夜风微凉,吹散了些许白日里的燥热,却吹不散他心头的沉重。
“硬碰硬肯定不行。”陈曦低声道,“我只是个‘求道者’,一个被生活压垮了的可怜虫。明天,我就把这个角色扮演到底。我倒要看看,这位‘大师’究竟是何方神圣,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他盘膝坐到床上,从口袋里摸出那枚青铜残片,入手冰凉,一股精纯的能量缓缓渗入体内,让他纷乱的思绪渐渐平复下来。
“老古董,明天帮我把风,如果情况不对,咱们就得想办法撤了。”
“哼,不用你说,老夫还想多活几年呢。”老古董哼了一声,“不过,你小子也别太怂,真到了万不得己的时候,也别忘了你还有老夫这压箱底的宝贝。”
陈曦知道他说的是他自身那缕残魂的力量,不到生死关头,他不会轻易动用。
一夜无话。
第二日,天刚蒙蒙亮,陈曦便被一阵清脆的鸟鸣声唤醒。他简单洗漱了一下,换上那身“朴素”的行头,调整好自己的“迷途羔羊”状态,静静等待着。
辰时将至,守青准时出现在门口:“陈先生,大师己经出关了,请随我来。”
陈曦点点头,跟着守青穿过几道回廊,来到一处更为幽静的院落。院子中央是一间独立的殿堂,门楣上悬着一块黑底金字的匾额——“静心堂”。
殿门紧闭,门口侍立着两个同样身着素色短褂的年轻弟子,神情肃穆。
守青上前与那两名弟子低语几句,其中一人点了点头,转身推开殿门,一股更为浓郁的檀香和奇异甜香扑面而来,还夹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血腥气?
陈曦心中一凛,那血腥气极淡,若非他五感敏锐,几乎察觉不到。
“陈先生,请吧。大师在里面等您。”守青侧身道。
陈曦稳了稳心神,脸上带着恰到好处的紧张与期待,迈步走进了这间决定他此行成败,甚至生死的“静心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