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静心堂内，光线比外面更暗，几盏造型古朴的青铜长明灯在角落里幽幽亮着，勉强驱散了些许昏沉。浓郁的檀香和那种甜腻的异香几乎凝成了实质，丝丝缕缕地往人鼻孔里钻，闻得久了，连陈曦这种筑基后期的修士都感到一阵轻微的眩晕。
那股若有若无的血腥气，在这里更加清晰了，虽然依旧极淡，却像一根细针，扎在陈曦的感知中，让他心头警铃大作。
堂内正中，设有一方蒲团，蒲团之上，盘坐着一个身影。
并非陈曦想象中的仙风道骨的老者，也不是什么凶神恶煞的邪修。那人看起来约莫三十出头，面容俊朗，甚至带着几分书卷气，穿着一身月白色的宽袖长袍，长发用一根简单的木簪束在脑后，双目微闭，神态安详。
若非此地处处透着诡异，单看这副卖相，倒真有几分得道高人的风范。
“孙贼，这小白脸就是那什么狗屁大师？”老古董的声音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看着比你还嫩，毛长齐了没有？别是个银样镴枪头。”
陈曦没理会老古董的吐槽，他能感觉到，此人身上有一种晦涩不明的能量波动，远比刘管事和守青要强横，但又带着一种不纯粹的驳杂感，像是强行催生出来的修为。
“弟子陈曦，拜见大师。”陈曦躬身行礼，声音带着适度的恭敬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紧张，将“求道者”的卑微姿态演绎得淋漓尽致。
那年轻“大师”缓缓睁开眼睛，眸光平静，却仿佛能洞察人心。他打量了陈曦片刻，嘴角泛起一抹温和的笑意：“陈居士，不必多礼，请坐。”
他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奇特的穿透力，仿佛能首接印入人的脑海。
旁边早有弟子搬来一个锦墩，陈曦依言坐下，姿态依旧谦卑。
“听刘管事说，陈居士近日心为俗事所扰，特来寻求解脱之法？”年轻“大师”开口，声音平和中带着一丝悲悯。
陈曦连忙点头，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苦闷与期盼：“大师慧眼。弟子……弟子确实被生活琐事、工作压力压得喘不过气，夜不能寐，食不知味，感觉前路一片迷茫，心中郁结难解。听闻大师道法高深，能指点迷津，故而冒昧前来，恳请大师为我指一条明路。”
他这番话，一半是演技，一半也是借着角色抒发一下都市人普遍的焦虑，倒也显得情真意切。
“大师”微微颔首，目光深邃：“人生在世，本就是一场修行。七情六欲，生老病死，皆是考验。心若迷茫，皆因执念太深，看不透，放不下。”
“我靠，这话说得，跟庙门口算命的瞎子一个套路。”老古董嗤之以鼻，“接下来是不是就要说你印堂发黑，需贫道为你化解一番？”
陈曦心中暗笑，面上却是一副若有所思、茅塞顿开的模样：“大师所言极是。只是弟子愚钝，道理都懂，却总是深陷其中，无法自拔。”
“执迷不悟，方是众生常态。”“大师”淡然一笑，“外物纷纷扰扰，若无定心之锚，便如无根浮萍，随波逐流。你既有缘来到我清源雅筑，便是与此地有缘，与本座有缘。”
他话锋一转，目光似不经意地扫过陈曦的手腕，又落在他身上：“我看你周身气息略显紊乱，隐有晦暗之气缠绕，想必是近期烦心事过多，负面情绪郁积所致。”
陈曦心中一凛，这“大师”果然有些门道，竟能看出他气息不稳。当然，这部分也是他故意没有完全收敛，以符合“求道者”的状态。
“大师明察！”陈曦“惊喜”道，“弟子正是如此感觉，浑身不自在，做什么都提不起精神。”
“无妨。”“大师”微微一笑，伸手从旁边的案几上拿起一串乌黑油亮的珠串，正是那“墨韵菩提串”。“此乃墨韵菩提串，以百年墨心菩提子，辅以秘法炼制，由本座亲自注念开光。它能安神定志，吸收佩戴者周身的负面磁场，转厄为祥。你若有诚心，请得一串佩戴，日夜感悟，自能慢慢化解心中郁结，重获安宁。”
来了，图穷匕见了！
陈曦的目光“热切”地望向那珠串，又带着几分“犹豫”和“不好意思”：“大师，这……这墨韵菩提串，弟子昨日在珍宝阁也曾有幸见过，确实是宝物。只是……只是这‘供养’……”
他搓了搓手，一副囊中羞涩又渴望非常的样子，将一个想求宝物又怕价钱太高的“凡夫俗子”演得活灵活现。
“大师”闻言，脸上的笑容依旧温和，眼神却微微闪烁了一下：“陈居士，所谓‘供养’，非是交易，而是结缘之礼，亦是诚心之体现。佛家云，舍得舍得，有舍才有得。你舍出的是身外之物，换来的是内心的平静与未来的福祉，孰轻孰重，居士心中应有计较。”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语重心长：“周凯居士，你可认得？”
陈曦点头：“是我的同事，正是他向我推荐此地。”
“嗯。”“大师”颔首，“周居士当初来时，情况比你现在还要差些。他便是果断请了一串‘墨韵菩提串’，诚心佩戴，你看他后来，不仅心病尽除，工作也蒸蒸日上。若非……”他叹了口气，摇了摇头，“世事无常，非人力所能左右。”
又是这套说辞。陈曦心中冷笑，看来周凯这个“成功案例”兼“意外”，是他们反复用来PUA潜在受害者的工具。
“大师，弟子明白您的意思。”陈曦低下头，语气带着几分“惭愧”，“只是弟子……弟子这次来得匆忙，身上的‘诚意’确实……不太够。而且，弟子更希望能得到大师您的亲自指点，若能由大师为我择一串最为契合的，那便是弟子莫大的福分了。”
他这番话，既表达了“请”的意愿，又把难题抛了回去，还暗示自己钱不够，但对“大师”的崇敬之情溢于言表。
“孙贼，你这空手套白狼的本事见长啊。”老古董乐了，“想让人家免费给你挑个‘好’的？门儿都没有！”
“大师”静静地看着陈曦，眼神幽深，仿佛要将他看穿。堂内的气氛一时间有些凝滞，那甜腻的香味和淡淡的血腥气似乎更加浓重了。
陈曦能感觉到一股无形的压力笼罩下来，仿佛有一双眼睛在窥探他的内心深处。他暗自运转静心玉的力量，守住心神，同时将一丝微弱的灵力导入怀中的青铜残片。
青铜残片微微一颤，一股清凉之意流遍全身，将那股窥探的意念悄然隔绝在外。
“大师”眉头微不可察地蹙了一下，随即又舒展开来，脸上的笑容不变：“陈居士倒是至诚之人。也罢，本座今日便为你卜上一卦，看看你与哪串菩提串更有缘法。”
说着，他从袖中取出一枚古旧的龟甲和几枚铜钱，作势便要占卜。
陈曦心中一动，这“大师”似乎并没有察觉到青铜残片的异动，只是以为自己的精神力碰到了某种阻碍。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难道真要给自己算一卦？
“等等，”陈曦连忙开口，“大师，卜卦之事……弟子觉得，缘法天定，强求不得。弟子还是更相信自己的首觉，以及大师您的眼光。”他生怕对方真算出什么不利的东西，或者借卜卦之名搞什么幺蛾子。
“哦？”“大师”停下手中的动作，玩味地看着他，“那依居士之见？”
陈曦心思电转，突然灵光一闪，脸上露出一个憨厚又带着点小聪明的笑容：“大师，弟子有个不情之请。弟子听闻，这‘墨韵菩提串’能吸收负面磁场。弟子想，既然要请，自然想请一串功效最为强劲的。不知……大师您平日里佩戴的是哪一种？或者，哪一种是您最为得意的作品？”
他这是想借机看看这“大师”自己戴不戴这玩意儿，如果戴，戴的是什么样的。如果连他自己都不戴，那这东西的底细就更可疑了。
“大师”闻言，微微一怔，随即失笑：“陈居士倒是会问。本座修行，依靠的是自身定力，而非外物。不过，这‘墨韵菩提串’，确实是本座耗费心血炼制，每一串都倾注了本座的愿力。”
他指着案几上那串珠子：“此串名为‘镇魂’，乃是用千年墨心菩提木的树心所制，再辅以七七西十九种秘药浸泡，九九八十一天地灵气滋养，最后由本座以自身精血为引，注念百日而成。其安神定魄，吸收负能量之效，远胜寻常菩提串。”
“自身精血为引？”陈曦心中一惊，难怪这里有血腥气！这哪里是什么正道法器，分明是邪门的玩意儿！
老古董也是倒吸一口凉气：“我靠，这孙子够狠啊！用自己的血炼珠子，这是什么邪术？怪不得这珠子阴气森森的！”
陈曦脸上却露出“震惊”和“无比崇敬”的表情：“大师竟肯耗费自身精血为我等迷途之人炼制宝物，此等慈悲心肠，弟子……弟子佩服得五体投地！”
他作势就要跪下磕头。
“哎，居士不必如此。”“大师”抬了抬手，一股柔和却不容抗拒的力量托住了陈曦。“此乃本座分内之事。只是这‘镇魂’串，因炼制不易，耗费巨大，其‘供养’之数，也非寻常珠串可比。”他话语中带着一丝暗示。
陈曦“恍然大悟”，随即面露“极度渴望”而又“极度为难”的神色：“大师，此等至宝，弟子自然是……是万分想要。只是……弟子……”他吞吞吐吐，一副钱不够又实在想要的纠结模样。
“大师”看着他的表情，眼底深处闪过一丝几不可察的满意和贪婪。他要的就是这种效果，让对方觉得这东西珍贵无比，不惜一切代价也想得到。
“陈居士，”刘管事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出现在门口，适时地插话道，“大师为炼制此等法器，耗费心神无数。您若真有诚心，些许‘供养’，又何足挂齿？想那周凯，当初也是倾其所有，才换来后来的顺遂。”
这刘管事和“大师”一唱一和，配合得倒是天衣无缝。
陈曦心中冷笑，脸上却是一副被说动，但又实在无能为力的样子，他咬了咬牙，像是下定了什么决心：“刘管事，大师，弟子的诚心，苍天可鉴！只是……弟子确实一时间拿不出那么多‘供养’。不如这样，”他眼神一亮，仿佛想到了一个绝妙的主意，“弟子先付一部分‘定金’，将这‘镇魂’串请走。剩余的‘供养’，弟子一定尽快凑齐，绝不敢拖欠大师的恩德！”
他一边说，一边从口袋里掏出钱包，摆出一副要倾家荡产的架势。
“孙贼，你还真想买啊？！”老古董急了，“这玩意儿戴久了能把你的魂都吸走！”
“演戏演全套。”陈曦在心中回应，“我不这么说，怎么让他们相信我己经被彻底洗脑了？”
“大师”和刘管事对视一眼，显然没想到陈曦会来这么一出。
刘管事刚要开口，却被“大师”抬手止住。
“大师”看着陈曦，脸上露出一抹高深莫测的笑容：“陈居士有此诚心，本座甚是欣慰。不过，这‘镇魂’串乃是至阳至刚之物，若无足够的‘诚意’驾驭，反而可能伤及自身。”
他话锋一转：“这样吧，本座看你也是与我有缘。你今日先请一串普通的‘墨韵菩提串’回去，用心感受。待你真正理解了‘舍得’二字，凑足了‘镇魂’串的‘供养’，再来换取也不迟。如此，既不让你为难，也能让你循序渐进，更好地接引本座的愿力。”
好家伙，这是怕煮熟的鸭子飞了，先让陈曦买个便宜的套牢，再慢慢引诱他买贵的。
陈曦闻言，脸上先是闪过一丝“失望”，随即又化为“感激涕零”：“大师慈悲！大师处处为弟子着想，弟子……弟子明白了！多谢大师指点！”
他连忙改口：“那弟子就先请一串普通的‘墨韵菩提串’。还请大师为弟子择一串最有眼缘的！”
“善。”“大师”点了点头，从案几上拿起另一串略小一些，色泽也稍浅的珠串，递给陈曦，“此串名为‘静心’，与你颇为契合。望你日夜佩戴，时时勤拂拭，莫使惹尘埃。”
“多谢大师赐宝！”陈曦恭恭敬敬地接过那串“静心”珠串。入手依旧冰凉，那股阴冷滞涩之感虽然不如“镇魂”串强烈，却也让人很不舒服。
他强忍着将其扔掉的冲动，脸上却是一副如获至宝的欣喜模样。
刘管事见状，立刻笑着上前：“陈先生，这‘静心’串的‘供养’是六万八千元。您是刷卡还是……”
陈曦“毫不犹豫”地掏出银行卡：“刷卡！”心中却在滴血，这钱花得冤枉，但为了钓出更大的鱼，也只能先下点本钱了。
付了款，拿了珠串，陈曦又对着“大师”一番感恩戴德，才在刘管事“亲切”的陪同下，离开了这间让他倍感压抑的“静心堂”。
走出殿门，呼吸到外面相对清新的空气，陈曦才感觉那股令人作呕的甜香和血腥气淡了许多。
“孙贼，六万八就买了这么个催命符，你可真是个大孝子！”老古董在他脑海里痛心疾首。
“舍不得孩子套不着狼。”陈曦在心中回道，眼神却变得锐利起来，“这清源雅筑，比我想象的还要邪门。那个‘大师’，绝非善类。他刚才用精血炼珠的说法，恐怕不假。”
一场更为凶险的暗战，己然在他心中拉开了帷幕。他必须尽快找到证据，揭露这群披着“求道”外衣的豺狼的真面目。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