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浓稠如墨的黑暗,裹挟着邪剑仙亿万怨念的低语与过往的酷刑记忆,疯狂挤压着陈凡的感知。他的幽蓝神光,在宇宙终焉般的风暴中,明灭不定,宛如随时会熄灭的残烛。体内那股新生的“生”之力,剧烈翻腾,仿佛要被这无边无际的恶意与残酷真相彻底撕裂。父母的面容、碧瑶的浅笑、队长的咧嘴、景天雪见的吵闹……一幕幕在他眼前闪回,却被邪剑仙的意志扭曲成最恶毒的控诉。“放弃吧,”那声音在他灵魂中嘶吼,“一切都是虚无,一切毫无意义……”
就在他最后的防线即将崩溃之际,一股奇异的、无比温柔的暖流,自他神格核心——那重明鸟神性栖息之地,悄然绽放。并非焚天煮海的炽烈,而是如同太初鸿蒙的第一缕晨曦,轻柔却不容置疑地渗入他几近干涸的意志。这光芒,带着一种古老而慈悲的守护本能,迅速融入他摇曳的幽蓝神光。仿佛有无数无形而温暖的羽翼,将他濒临破碎的心灵轻轻拢住,隔绝了那足以侵蚀神魂的恶意。那些狰狞的幻象、恶毒的低语,在这片突如其来的柔光中,竟如同冰雪遇阳,边缘模糊,声势渐弱,难以再透入那片由姑获鸟神性编织的、近乎母性的庇护之所。这是一种无言的、坚韧的抗争,是“生”的本能对“死”的寂灭最温柔也最决绝的回应。
短暂的喘息,心灵的壁垒,却为另一种情绪的爆发创造了条件——怒!并非困兽犹斗的狂怒,而是一种冰冷刺骨,却又燃烧着灵魂的滔天怒火。绝望的迷雾被这股怒意生生撕裂,取而代之的是一种令人心悸的、绝对的清醒。
“所以,”陈凡的声音嘶哑,却字字如刀,带着能将虚空都冻裂的寒意。他缓缓抬起头,周身的幽蓝神光不再飘摇,反而以前所未有的狂暴姿态熊熊燃烧,化作一片深邃的蓝色炼狱,与周围的漆黑形成鲜明对峙。他那双曾被迷茫与痛苦占据的眼眸,此刻只剩下焚尽一切的火焰,“折腾了这么久,演了这么一出宇宙级苦情大戏……闹了半天,就是你这狗东西,在旁边一边看乐子,一边……撸管?”
那深入骨髓的痞气,此刻化作了最锋利的嘲讽,带着九死无悔的决绝。
“我爹妈的牺牲,”他一字一顿,仿佛在咀嚼着血与火,“我兄弟的断头,我女人的魂散,我他妈流过的每一滴眼泪,他们承受的每一次绝望……都成了你这杂种的下酒菜,是吧?在你那狗屁的‘宇宙差评榜’上,能得个‘顶级折磨,五星好评’?”
他没有咆哮,这种平静的、淬炼到极致的愤怒,远比任何歇斯底里都更令人胆寒。手中的幽蓝长剑发出低沉的嗡鸣,不再是荣耀的战歌,而是索命的安魂曲。
“你知道吗,”他嘴角咧开一个扭曲的、毫无笑意的弧度,“老子这辈子,见过的畜生多了去了。穿梭位面的,毁灭世界的,吃小孩的,虐待小动物的……各种款式,应有尽有。但是你,”他眼神骤然凌厉,如同两道穿透永暗的剑芒,“你他妈的,不是刷新了下限。你就是那个粪坑本身,万恶的源头!”
幽蓝神光猛然暴涨,不再是被动防御,而是化作无数狂暴的雷鞭,狠狠抽向西周的黑暗触须,将其瞬间蒸发。这不仅仅是为了拯救什么狗屁世界,这是私仇!为了每一个被愚弄的灵魂,为了每一个被精心策划的悲剧,为了所有被这怪物当成“养料”的生命!这是最彻底的复仇宣言!
邪剑仙那由亿万痛苦面孔组成的聚合体,发出了一阵刺耳的、混杂着惊异与变态狂喜的尖啸:“还在……挣扎?你的愤怒……你的恨意……真是……太美味了!再多一点!再多给本尊一点!”
果不其然,随着陈凡怒火的极致喷发,邪剑仙那庞大污秽的本体,竟肉眼可见地翻腾蠕动起来,周围的黑暗似乎更加浓稠,散发出的邪恶气息也愈发恐怖。它仿佛一条饥饿到极致的巨蟒,贪婪地吮吸着陈凡释放出的强烈负面情绪。一时间,邪剑仙的力量竟不减反增,漆黑的触手如狂涛般拍来,威势更胜先前。
但此刻的陈凡,心如明镜,怒火化为洞察的利刃,在那姑获鸟神性的守护下,他清晰地捕捉到了这其中的联系。他的愤怒,他最纯粹的复仇意志,正源源不断地成为对方的食粮!越是激烈的情绪,邪剑仙汲取得就越是欢畅。
“哦,老子明白了。”陈凡嘴角的弧度带上了一丝了然,以及一丝令人不寒而栗的狠厉,“你他妈就是个宇宙级的能量回收垃圾桶,专吃负面情绪这种精神排泄物。下水道成精了是吧?”他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的凶光,“看来,是时候给你来个彻底的管道疏通了。”
这个认知,如同九天玄雷劈入脑海,却并未让他再度崩溃,反而让他那颗燃烧到极致的心,沉淀出一种可怕的冷静。他明白了,单纯地打爆这家伙,或者用净化之力一点点磨灭,根本解决不了问题。只要绝望、怨恨、恐惧这些东西还存在——哪怕是他此刻胸中燃烧的复仇之火——邪剑仙就能无限重生。因为它,就是这些负面概念的集合体!
要彻底根除它,就必须连同它所代表的一切,从这个宇宙的法则中抹去!或者说,用一种更极端的方式……取而代之?
“所以,想彻底弄死你,”陈凡低声自语,语气平静得可怕,那股痞气中夹杂着一种看透生死的淡漠,“光靠拳头大、剑够利索是不行的。老子得……怎么说呢?当个宇宙级的心理医生,给所有哭哭啼啼的位面发糖,劝它们积极向上?”这自嘲式的黑色幽默,是他面对绝境时,最后的倔强。
他凝视着那团无边无际、蠕动不休的黑暗聚合体,看着其中无数张因痛苦而扭曲的面孔,看着那些从无数濒死世界中延伸出来的绝望触手。这场战斗,早己超越了单纯的力量对抗。这是对整个宇宙负面情绪总和的宣战。而要净化这一切……代价,将是他无法想象的。他体内的“生”之力,重明鸟的守护神性,他所有的修为与意志,在如此宏大的命题面前,渺小得如同尘埃。
但他知道,必须怎么做了。一种冰冷而清晰的明悟,贯穿了他的灵魂,也带来了一种近乎解脱的宿命感。没有取巧的办法,没有奇迹般的转机。如果邪剑仙是万恶的归宿,是宇宙所有负面情绪的最终形态,那么,唯一能彻底终结它的,只有一种与之对等,甚至超越其概念的……同化与献祭。
他自身的“存在”,他那在无数绝望中淬炼出的“生”之力,以及与他神魂深度融合的姑获鸟神性中那股生生不息、净化万物的慈悲之力……这是他唯一的,也是最后的底牌。如果,他能将这股力量反向催动,不是去抵抗,而是去容纳,去吸收,将自身化为一个巨大的熔炉,将这无尽的黑暗与绝望都吸入己身,再以同归于尽的方式,将其彻底净化呢?
这个念头,疯狂而决绝,带着玉石俱焚的悲壮。主动去拥抱那足以吞噬一切的负面洪流,用自己的神魂作为战场……这几乎等同于魂飞魄散,永不超生。一丝凡人的求生本能在他心底颤动,想要退缩,却被一股更强大的意志死死按住。他的命,与这无尽轮回的苦难相比,又算得了什么?
他缓缓吐出一口浊气,尽管他早己不需要呼吸。手中的幽蓝长剑,此刻在他眼中,不再仅仅是杀伐的利器,更像是一把钥匙,一把开启最终命运之门的钥匙。
“行吧,你这坨发育过度的宇宙级暗物质大便。”陈凡的脸上,竟露出了一丝释然的、带着些许疲惫的微笑。那笑容不达眼底,深处是尸山血海般的觉悟与宁静,“你想看戏?想看老子这只‘愚蠢的蝼蚁’怎么垂死挣扎?”
他目光扫过邪剑仙体内那些扭曲的面孔,那里有他父母的影子,有碧瑶的眷恋,有无数逝者的悲鸣。这不再是让他痛苦的枷锁,而是他肩上沉甸甸的责任。这不仅仅是复仇,更是为了斩断这操蛋的轮回,为了让后来者,不必再成为这种恶心存在的“养分”。
“那老子就给你演一出大的,叫……请君入瓮,以身为祭。”
他周身的幽蓝神光,悄然发生了质变。不再是向外爆裂的毁灭之炎,而是开始向内收敛,光芒的边缘出现了一种奇异的吸力,仿佛在他体内形成了一个深不见底的漩涡,一个准备吞噬一切的黑洞,却又散发着“生”与“净化”的矛盾气息。那股由重明鸟神性守护的“生”之力,此刻正以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疯狂燃烧,准备迎接它最终的,也是最辉煌的使命。
抉择己定。代价,了然于胸。自踏入这无限轮回的血腥舞台以来,陈凡第一次感觉到一种前所未有的……平静。一种走向宿命终点的,悲壮而坦然的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