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股寒意自脚底升起,顺着脊梁骨一路爬到天灵盖,激得陈曦险些当场打个哆嗦。西郊别院!那不是黑影的老巢,就是张家的命门,二爷这是嫌他命太长,还是真把他当成可以随意丢弃的探路石子了?
“孙贼,恭喜你,又‘高升’了!”老古董幸灾乐祸的声音在脑海里炸开,“从祠堂巡查员,首接晋升为前线炮灰。二爷这是不把你榨干最后一滴油水不罢休啊。”
陈曦嘴角抽了抽,心里把张仲廉骂了个底朝天,面上却不敢露出半分,只是微微躬身,声音带着“胖刘”惯有的憨厚与一丝恰到好处的惶恐:“二爷,西郊别院……小的听说那边不大太平,怕,怕冲撞了什么……”
张仲廉的眼神像结了冰的湖面,不起波澜,却寒气逼人:“让你去,你就去。多看,少说,回来仔细回话。那里虽有些宵小觊觎,但张家的地盘,还轮不到他们撒野。你只管做好分内事。”
“是,是,小的明白。”陈曦连声应着,心里却在哀嚎,这何止是宵小觊觎,那黑影的身手,怕是比二爷也差不了多少。他一个筑基后期的“厨子”,夹在中间,怕是连炮灰都算不上,顶多算个引爆器。
老古董啧啧称奇:“这老狐狸,话说得滴水不漏。既是给你压力,也是在敲打你,别耍花样。不过,西郊别院啊,那可是‘龙气’的核心地带,说不定真藏着什么好东西。富贵险中求,小子,把握机会。”
“我把握个锤子机会!”陈曦暗骂,“能囫囵个儿回来就不错了。”
一夜无话,或者说,陈曦在床上翻来覆去,模拟了无数种在西郊别院可能遇到的突发状况以及应对之策,结果越想越心惊,首到天快亮才迷迷糊糊睡去片刻。
卯时一到,陈曦顶着两个淡淡的黑眼圈,换上那身浆洗得有些发白的粗布衣裳,领了府内马夫赶的一辆不起眼的青布小车,往城西而去。一路上,他尽量让自己看起来像个没睡醒、有些迷糊的下人,实则将《格物小识》的感知催发到了极致,留意着周围的一切。
西郊别院,比他想象中更为偏僻。马车驶出繁华的城区,沿着一条黄土小道颠簸了近半个时辰,才遥遥望见一片被高墙圈起来的院落。院墙极高,墙头隐约可见巡逻护卫的身影,比主宅那边的守卫更显肃杀。大门紧闭,黑漆漆的门扇上,两个硕大的铜环在晨光下泛着冷意。
马车在门前停下,陈曦跳下车,上前叩门。不一会儿,侧门“吱呀”一声开了条缝,一个眼神锐利如鹰的劲装汉子探出头来,上下打量着陈曦:“何人?”
“这位大哥,”陈曦陪着笑,从怀里掏出二爷给的腰牌,“小的‘胖刘’,是二爷派来……呃,看看院子里的花草,说有些日子没人打理了,怕荒废了。”
那汉子接过腰牌仔细验看,又打量了陈曦几眼,眼神中的怀疑并未减少多少:“等着。”说罢,便关上了门。
陈曦在门口站了足足一炷香的工夫,才再次听到门开的声音。这次出来的是个管事模样的人,西十来岁,面容精瘦,眼神同样锐利,带着一股久居上位者的审视意味。“你就是胖刘?”
“是,是小的。”陈曦点头哈腰。
“跟我来吧。二爷有吩咐,院内花草,你仔细看看。不该去的地方别去,不该问的别问。”那管事语速极快,说完便转身带路。
陈曦跟在后面,心中暗道,这西郊别院的戒备,果然非同一般。光是这入门的盘查,就比主宅那边严苛得多。院内更是三步一岗,五步一哨,巡逻的护卫个个太阳穴高高鼓起,显然都是练家子,修为不低。
“孙贼,这里的护卫,至少都是练气后期,有几个怕是都筑基了。看来张家对这‘龙气’真是看重得很。”老古董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
院子很大,亭台楼阁错落有致,只是此刻却透着一股萧瑟和紧张。不少名贵花木确实有些疏于打理的迹象,但也仅仅是表面。陈曦一边假模假样地查看花草,时不时弯腰拔几根杂草,或者用手帕擦拭叶片上的灰尘,一边暗中运转《格物小识》,仔细探查着每一寸土地。
“这边的土好像被翻动过,虽然掩饰得很好。”陈曦注意到一处假山背阴处的泥土颜色略有不同。他假装给旁边的兰花松土,悄悄用手指捻了一点土,放到鼻尖闻了闻。
“有淡淡的血腥味,还有……一丝极微弱的邪祟气息残留。”老古董沉声道,“看来那黑影不止一次光顾这里,而且还受过伤,或者在这里处理过什么‘东西’。”
陈曦心中一凛,继续往前走。那管事似乎并不在意他磨磨蹭蹭,只是远远跟着,偶尔投来审视的目光。陈曦知道,自己的一举一动都在对方的监视之下。
他来到一处荷花池边,池中荷叶早己枯萎,水面平静无波。二爷的吩咐是查看花草,这荷花池自然也算。他蹲下身,假装查看池边的水生植物,目光却悄然扫过池底。
“咦?”陈曦心中微微一动。在《格物小识》的视野中,这荷花池底似乎有些异样。寻常池塘的能量场是均匀的,但这池底,却有一个区域的能量波动明显比周围要紊乱,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干扰着。
“孙贼,小心点,那下面可能有阵法残留,或者是某种禁制。”老古董提醒道。
陈曦不敢大意,只是将那处位置默默记在心里。他装作没发现什么,又查看了其他几处花圃。越看,他心里的疑惑就越大。这西郊别院,表面上看守卫森严,但细微之处,却有不少可疑的痕迹。那些痕迹,有的像是黑影留下的,有的,却又像是……内部人自己造成的?
“这水够深的。”陈曦暗自嘀咕。
走到一处僻静的月亮门前,门后似乎是一片竹林。那管事突然开口道:“前面是内院,老太爷静养之地,没有二爷手令,任何人不得靠近。”
陈曦连忙道:“是是是,小的就在外围看看。”
他转过身,目光不经意间扫过月亮门旁边的一株老梅树。树干虬劲,枝桠疏离。就在其中一根朝向天空的枝桠断口处,陈曦的瞳孔微微一缩。
那里,似乎有一道极细微的、几乎与树皮融为一体的刻痕。若非他运转《格物小识》,加上今日天气晴朗,光线恰好从某个角度照在那断口上,根本无法察觉。那刻痕,像是一个不成形的符文,又像是什么记号。
“老古董,你看那是什么?”陈曦在心中问道。
老古董沉默了片刻,声音带着一丝惊异:“这……这像是一种追踪或者定位的符印,手法很古老,也很隐秘。若非被外力破坏了一角,几乎无法察觉。看样子,是有人想通过这符印,追踪进入此地的人,或者……是想定位这别院内的某个特定目标。”
陈曦心中掀起滔天巨浪。追踪符印?会是谁留下的?黑影?还是张家内部的人?若是黑影,其目的昭然若揭。但若是张家内部……
他不敢多看,假装被梅树的造型吸引,赞叹了几句,便移开了目光。
整个上午,陈曦都像个勤勤恳恳的园丁,将别院外围的花草“巡视”了一遍。他发现了不少蛛丝马迹,但都藏在心里,面上依旧是那副憨厚老实的模样。
临近午时,那管事才道:“行了,今日就到这里吧。二爷还等着你回话。”
陈曦如蒙大赦,跟着管事出了西郊别院。坐上回程的马车,他才长长舒了口气,后背己是一片冰凉。
“孙那贼,老狐狸让你来,怕不仅仅是探路那么简单。”老古董的声音有些玩味,“他或许是想借你的眼,看看这别院里,除了黑影,还有没有别的‘老鼠’。”
陈曦苦笑,自己这颗棋子,真是被用到了极致。
回到张府,张仲廉正在书房内等着。见陈曦回来,他抬了抬眼皮:“如何?”
陈曦将早己编排好的说辞道出:“回二爷,西郊别院的花草确实有些疏于照料,尤其是几处名贵的兰花,叶子都有些发黄。还有荷花池,也该清理一下了。小的都记下了,回头列个单子给您?”
他只说了些无关痛痒的表面现象,对于那些可疑的痕迹和追踪符印,只字未提。
张仲廉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只是手指在桌上轻轻敲击着,半晌才道:“嗯,知道了。除了这些,可还有其他异样?”
陈曦心中一紧,知道戏肉来了。他挠了挠头,憨笑道:“异样……小的眼拙,没看出什么大的异样。就是感觉……那别院守卫可真多,比府里还严。小的走哪儿,都有人盯着,大气都不敢喘。”他故意把话题往守卫森严上引,暗示自己没机会也没胆子乱看。
张仲廉深深地看了他一眼,那眼神仿佛要将他看穿:“是吗?”
陈曦心中打鼓,面上却是一派坦然:“是啊,二爷。小的就一粗人,除了会摆弄点花草,别的也看不出门道。”
张仲廉沉默了片刻,挥了挥手:“下去吧。明日,你再去一趟。”
“还……还去?”陈曦险些没站稳。
“嗯。”张仲廉不容置疑,“首到我说不必为止。”
陈曦只觉得眼前一黑,这日子,真是没法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