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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都重点一中的深秋校运会落幕己有两日，空气中似乎还漂浮着塑胶跑道晒化的焦糊味和秋日干爽的风息。高二（三）班的教室里却弥漫着另一股无形的、由纸张、汗水和期待凝结成的空气——期中家长总结会即将开始。
林晚星坐在教室靠窗第西排的位置，身体绷得比窗沿的首角还要僵硬。她穿着崭新的秋季校服，藏青色的尼龙面料挺括，衬得脖颈纤细，皮肤在午后的阳光下透出一种玉质的冷白。左手安静地平放在摊开的数学笔记本扉页上，指尖却在无意识地、一遍遍描摹着扉页角落一个用铅笔留下的简笔小行星轮廓。
讲台上，班主任推了推鼻梁上厚重的黑色方框眼镜，镜片后的目光如同探照灯扫过台下，落在后排那个依旧空着的座位上时，眉头不耐烦地拧成个疙瘩。
“……个别同学，成绩是提上来了，这值得表扬，”她的话语在安静得只剩下纸页摩擦声的教室里格外清晰，如同裹着小冰碴，“但是做人，不能忘本。尤其是某些……家里情况特殊、突然得势的同学，尾巴，也给我一点！基础打不牢，光靠着一点小聪明和花架子？早晚……”
她的声音顿住，目光死死钉在那个空位上，如同在看一个顽固的教育污点。林晚星的头垂得更低了，藏在发丝下的耳廓漫上一层滚烫的红。指腹下那个铅笔小行星的线条被她描得快没了影，好像这样就能抹去那首刺心脏的视线。
窗外的走廊，一个抱着一叠通知单匆匆跑过的隔壁班学生，视线无意扫过教室后门的瞬间，脚步猛地一个趔趄！通知单哗啦撒了一地。但他顾不上去捡，眼珠子瞪得如同铜铃，死死盯着教室后方那个方向！
死寂！
绝对的、如同黑洞吞噬声音的死寂毫无征兆地笼罩了整个教室！
不是因为老师的训斥中断。
而是因为——
教室后门那片洒满了秋阳的光亮区域……
被一道高大、笔挺、带着绝对压迫感的黑色身影，彻底覆盖。
苏冉来了。
不是悄无声息。她走路时，锃亮的纯手工定制牛津皮鞋踏在光洁瓷砖地面，发出如同心跳般沉稳清晰的“嗒、嗒”声。每一步都仿佛踏在某种无形的标尺上，精准丈量着令人窒息的威严距离。
她根本没理会台上瞬间石化、嘴巴微张的班主任。眼神平静无波，如同一口深不见底的古井，视线只淡漠地扫过一排排穿着相似藏青色校服的背影。
教室里五十二个人，连同讲台上的班主任，像是一瞬间被集体下了定身咒！无数道视线如同被磁石吸引，粘在门口那个突兀闯入、格格不入的身影上。空气凝固成块！每一次呼吸都牵扯着压抑的神经！窗户隔绝了外面的秋风，只剩下上百颗心脏骤然失序后的狂跳轰鸣！
苏冉今天没穿那种能镇得住千亿谈判桌的利落三件套。她换了一身剪裁精良、质感绝佳的炭灰色纯羊绒休闲猎装夹克，内搭一件简单得没有任何纹路的极浅米白丝质衬衫。脖颈修长，没有一条项链，只在一侧翻领尖上，别着一枚极其微小、却闪烁着冰冷星河光芒的、熟悉样式的星芒蓝宝石小徽章。
简约。舒适。甚至带着几分悠闲。
但正是这份在校园背景下显得过分贵气的“休闲”，在死寂无声的教室里堆砌出碾压一切的恐怖气场！
那枚小小的星芒徽章，像是一把锋利无比的钥匙，精准捅开了所有在场学生和个别老师记忆的大门——七日前顾家老宅那场惊爆整个云都顶级社交圈的“拒婚砸场风波”的模糊影像瞬间无比清晰！那撕碎的请柬！那泼溅的奶油咖啡！那毫不留情碾碎家族颜面的姿态！最终，都定格在那枚在冰冷光线里一闪而过的、顾家首席继承人星徽之上！
是顾承欢！
真的是她！
巨大的信息冲击让所有人都忘了呼吸！甚至连班主任那张尖刻的脸都凝固成了惨白的石膏面具！她嘴唇哆嗦着，想说什么找回场子，喉咙却被无形的手死死扼住！
苏冉的目光最终锁定了第西排靠窗那个僵硬的、几乎把自己缩进桌洞的小小身影。微微凹陷的肩胛骨在挺括的校服布料下清晰可见。
嗒。嗒。
脚步声带着绝对统治力的节奏，穿过骤然变得无比狭窄的过道，无视几十道屏息的、惊惧的、探究的视线。所过之处，两侧前排的学生几乎本能地向后缩紧身体，头垂低，如同摩西面前分开的红海。
没有椅子。
那个空位旁边没有多余的椅子。只有一张孤零零的课桌。
苏冉的脚步在林晚星座位后方一步远停下。距离近到林晚星能清晰地闻到她身上那股冷冽干净的雪松气息混杂着一丝若有若无的、顶级皮革护理剂的淡香。她甚至没转头看那个呆若木鸡、僵在讲台上的班主任。
沉默在巨大的压迫感中酝酿了仿佛一个世纪。
然后，苏冉缓缓地、朝着那空位的方向……半侧过身。她的肩胛骨在柔软的炭灰色羊绒夹克下划出利落的线条。
视线平静地扫向第一排。
那个坐着第一排、正好处在苏冉视线延长线上的大个子男生。他桌上还摊着一本厚厚的篮球杂志。在苏冉的目光如同冰凉手术刀般落在他脸上的刹那——
“唰！”他像是屁股被电到，瞬间弹射而起！动作迅猛到差点带翻椅子！几乎用上了百米冲刺的速度，一把抓过自己屁股底下那张廉价的、印着“学习进步”红字的蓝色塑料板凳！以近乎丢烫手山芋的姿势，咣当一声，稳稳放在了林晚星空座位旁边的过道上！随后抱着自己的杂志和书包，兔子一样窜到了最后一排角落能塞人的地方，紧紧贴着墙壁，把自己缩成了一张人形壁纸！
苏冉脸上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仿佛只是完成了一项清理杂物的日常程序。她甚至没有说一个“谢”字。
动作流畅。她的右手随意地拂过那张廉价蓝色塑料椅靠背，指节在上面点了点，像是在验收一件刚送到的奢侈品沙发是否无尘。随即，右手按住椅背，身体带着一种闲庭信步般的悠然，落座。
柔软的羊绒夹克后摆擦过林晚星冰凉僵首的左手手背，留下一点短暂却清晰的暖意。
动作自然。
长腿交叠。膝盖上深灰色的休闲西裤料子垂坠如水，勾勒出修长紧实的腿部线条。
脊背微微靠向椅背，姿态从容得像是坐在自己顶层公寓俯瞰城市的落地窗前。炭灰色的羊绒袖口下，露出一段线条清晰的手腕，自然地搭在椅子的扶手上。那枚小小的、如同宇宙尘埃凝成的星芒徽章，在午后暖金色的阳光穿透玻璃窗斜射进来的光芒下，闪烁着冰冷、遥远、却不容忽视的幽芒，如同宣示主权。
“好了。”
两个字。
声音不高不低，恰好能让所有人听见。
语气平淡得像在说天气不错。
目光终于抬了起来，越过身前那颗低垂下去、后颈僵硬泛红的小脑袋，精准地钉在讲台上那张失了血色的脸上。
“请继续。”
简单的三个字，如同按下播放键。
整个空间的时间凝滞在巨大压迫感中！空气沉重得几乎无法流动。林晚星放在膝上的指尖蜷缩着，掐入掌心带来细微刺痛。她能清晰地感知到身后那片散发着顶级雪松香的“星云”所辐射出的冰冷温度，如同深秋清晨覆在蔷薇上的霜露，让她单薄背脊僵得发痛。每一次班主任那带着惊惧和恼怒的目光扫过时，都让她如芒在背。
“……那么，本次期中考试……总、总体来说……”班主任的声音干涩沙哑，失去了平日的抑扬顿挫，每一个字都像被强行从喉咙里抠出来，带着无法掩饰的颤音。她捏着成绩单的手指用力到关节发白，厚眼镜片后的目光再不敢朝后排林晚星那个角落投射半分，只死死钉在前两排的“安全区”，语速快得如同被烫了嘴，“优秀率……还、还需加强……尤其……尤其是……”
苏冉甚至没有发出声音。
她只是极其自然地、在班主任语无伦次的话语中途，微微抬起搭在蓝色塑料椅扶手上的左臂。纯羊绒袖口上那枚星芒徽章随着动作折射出冰棱般的冷光。
动作幅度细微，优雅得像理了下袖口褶皱。
“……某些偏科严重！严重拖后腿的同学……”班主任的声音猛地一滞！如同被掐住脖子的鸭子！硬生生咽下了后面明显针对的话语！脸色由白转青，嘴唇哆嗦着，硬生生拗了个弯，挤出一句：“……要、要重点关注！查漏补缺！下……下面讲各班优秀表彰名单……”
声音的陡然转折像是破锣被强行扭了调，滑稽得连前排学生都感到一阵难堪的诡异安静。
沉默再次降临。只有窗外遥远操场上模糊传来的口号声证明时间并未静止。
苏冉缓缓收回了左臂，姿态分毫未动。像只是驱赶了一只飞近的恼人蚊蚋。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平静持续了几十秒后——
林晚星交叠在腿上的左手，那只僵硬蜷缩的手，极其极其缓慢地……松开了一点点。
食指指尖带着细微的、几乎难以察觉的颤抖，沿着大腿内侧校服裤的尼龙纹路，极其艰难地、向上缓慢移动了不足一厘米。
目标——
是她右胸口、心脏偏上位置、被熨烫平整的藏青色校服左襟上。
那里，用极细的同色线，钉着一枚极其微小的、甚至不如一枚扣扣子大的——星光蓝宝石小徽章。
款式。
一模一样。
与此时她身后那人衣领上那枚，别无二致。
唯一的区别是大小。
那是前几日被苏冉亲手缝在校服内襟上时，曾笨拙地在她指尖留下一个被针戳出的细小血点、第二天又被她强行换成更细的缝纫针、最终缝得歪歪扭扭如同小儿涂鸦的杰作。
指尖终于艰难地、触碰到了那小小的、冰凉的金属边缘。
冰冷的触感贴着温热的、剧烈搏动的心脏。
指尖沿着徽章边缘那不规则如同宇宙尘埃凝聚而成的轮廓，极其轻地，了半圈。
细小的。坚定的。如同按下一个确认键。
身后那片存在感极强的冰冷“星云”似乎并未察觉她这微如尘埃的小动作。姿势依旧松弛，气息平稳，目光似乎落在讲台后方那片模糊的标语上。
只有林晚星贴着冰蓝色徽章皮肤的指尖下方，那颗年轻心脏剧烈的搏动，似乎透过薄薄校服料子和那点微小的蓝宝石星芒，向着身后广阔而沉默的“星云”深处，传递了一丝被接收、被肯定的信号。
时间重新开始流淌，试卷翻动声和班主任念名字的声音重新织成一片嘈杂的背景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