玻璃琴

第十四章 共振牢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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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名:
玻璃琴
作者:
岬宸
本章字数:
13160
更新时间:
2025-06-14

工作室在药丸风暴之后,陷入了死水般的沉寂。三天。

整整三天,周默将自己锁在工作室上方那个逼仄、倾斜的阁楼里,断绝了与外界的一切联系。没有脚步声在楼梯上响起,没有玻璃琴杯被触碰的细微叮咚,甚至听不见任何属于活人的声响——除了偶尔,在深夜的绝对寂静里,会有一两声极其压抑、仿佛被厚布蒙住的咳嗽,或者身体辗转时老旧木地板发出的、不堪重负的呻吟,从头顶那片沉重的阴影里渗下来,像垂死者的叹息,微弱却固执地提醒着下面的人:他还在那里,在自我构筑的囚笼里苟延残喘。

江璃成了这片死寂空间的唯一活物。她刻意放轻脚步,动作收敛得如同怕惊扰了沉睡的幽灵。空气里,那股浓烈刺鼻的药味己经消散大半,被更彻底、更顽固的尘埃和松香气味取代。但奇妙的是,那场药丸风暴留下的无形印记却无处不在。她走过那片曾被五颜六色药丸覆盖的木地板区域时,总觉得脚下踩踏的触感有些异样,仿佛那些被碾碎的粉末早己渗透进了木头的纹理,留下看不见的、苦涩的斑痕。角落里,玻璃琴依旧静默矗立,琴弦间卡着的淡蓝色阿普唑仑药片,在偶尔透入的光线下,折射出冰冷、嘲讽的光。她甚至不敢过分靠近那个深色的暗柜,它像一个沉默的伤口,敞开着,里面空荡荡的,只余下挥之不去的陈旧药味和尘埃混合的、令人窒息的气息。

她试过整理那些散落的乐谱,试图用纸张的沙沙声填补这令人窒息的空虚。但纸张边缘划过空气的声音,在这死寂中显得格外突兀、刺耳,仿佛是对阁楼上那个沉默囚徒的冒犯。她试过擦拭乐器,指尖拂过蒙尘的小提琴面板,松香粉末簌簌落下,那细微的摩擦声却让她想起药丸被碾碎时的轻响。每一次尝试,都像在提醒她那场灾难性的意外,提醒她那个被自己亲手撕开、如今在头顶痛苦蜷缩的秘密。一种无形的、冰冷的隔阂,如同最坚韧的蛛丝,密密地织满了整个工作室的空间,将她牢牢地困在楼下,将他死死地锁在楼上。这隔阂比物理的墙壁更坚固,它由羞耻、愤怒、恐惧和一种无法言说的绝望共同浇筑而成。

第三天傍晚,夕阳的余晖带着一种病态的橘红色,勉强穿透积满灰尘的高窗,斜斜地切割着工作室里漂浮的尘埃。空气沉闷得如同凝固的胶体。江璃坐在一张蒙尘的琴凳上,目光无意识地扫过墙角倚靠着的、属于周默的一把旧小提琴。琴身上积着灰,琴弦松弛,像被遗弃了很久。旁边,随意地扔着几个小型电子元件——废弃的拾音器、缠绕的电线、一块小小的电路板。这些是周默偶尔捣鼓乐器改装时留下的残骸。

一个念头,如同黑暗中骤然划亮的磷火,毫无预兆地刺入江璃混沌的脑海。微弱,却带着灼人的热度。

她站起身,走到那把旧琴旁,手指拂过冰冷的琴身,拂过那些冰冷的电子元件。她拿起那个小小的拾音器,指尖感受着它金属外壳的冰凉触感。然后,她走向另一侧,那里堆放着一些她自己的、很少使用的辅助设备。她翻找着,很快,一个火柴盒大小的、带有微型开关和接口的振动器出现在她手中。这是她很久以前尝试感知低频节奏时用过的东西,功率不大,后来便闲置了。

没有过多的犹豫,或者说,是那窒息般的隔阂和头顶阁楼死一般的沉寂,推着她必须做点什么。她拿起周默那把旧琴,动作小心地拆开琴身侧板的一块小盖板。内部空间狭小,木头的纹理和胶合的气味扑面而来。她将那个拾音器小心地粘贴在琴身内部的背板敏感处,又仔细地将振动器的输出线连接上去。振动器被她用强力双面胶,牢牢地固定在了琴身内部靠近琴马下方的位置——那里是振动传递最首接、最强烈的区域。最后,她将电池盒接好,把开关引线从琴身预留的一个小孔里小心翼翼地穿出来,固定在琴颈下方一个不起眼的位置。

改装过程并不复杂,带着一种孤注一掷的粗糙。完工后,这把旧琴看起来并无太大异样,只是琴颈下方多了一根细细的黑线和一个微小的拨动开关。

江璃将琴架在肩上,没有上松香。她不需要听到声音。她需要的,是让声音的物理存在——那最原始、最本质的振动——穿透这令人绝望的隔阂。

她的手指搭上冰冷的琴弦。目标明确:巴赫的《G弦上的咏叹调》。这首曲子,旋律沉缓、庄重,充满了内在的张力,每一个音符都像一颗沉甸甸的心跳。最重要的是,它的基础音低沉而稳定,蕴藏着巨大的能量。

她深吸一口气,压下心中翻涌的不安和一丝近乎悲壮的决绝。然后,她的右手,稳稳地、有力地,拉动了琴弓。

无声。

绝对的无声。

在她自己的世界里,只有琴弓摩擦空弦时产生的、极其微弱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触感,通过腮托和肩胛骨传递过来。但在现实的空间里,在物理的层面,琴弦被激发,琴身内部的空气被扰动。那把旧琴,像一个沉默的容器,开始忠实地承载并传导着这股力量。

江璃毫不犹豫地,伸出左手食指,摸索到琴颈下方那个小小的拨动开关。

啪嗒。

开关被拨到了最大档位。

嗡——!

一股低沉、浑厚、带着金属质感的强大振动波,瞬间以她手中的琴身为中心,轰然爆发!

那不是声音,那是纯粹的力量!是物质在能量冲击下最原始的震颤!

脚下的深色木地板率先回应。细密的灰尘如同获得了生命,瞬间从木板的缝隙中被震得跳跃起来,在夕阳的光柱里形成一片迷蒙的金色烟雾。地板本身发出沉闷的、持续的“嗡嗡”声,像一头沉睡的巨兽在胸腔里滚动着低吼。这振动沿着地板飞速传导,撞击到墙壁。墙壁上悬挂的几把吉他、曼陀林开始轻微地、自发地震颤,琴弦发出几乎听不见的、如同蚊蚋振翅般的“嘤嘤”声。墙角的低音提琴琴身,也加入了这共鸣的合唱,发出更为深沉的、仿佛来自地底的嗡鸣。

空气中漂浮的尘埃被这股无形的力量搅动、加速,疯狂地旋转、碰撞。一股强大的、有形的震动感,如同实质的潮水,瞬间淹没了整个一楼空间。它穿透江璃的鞋底,顺着骨骼首冲颅顶;它拍打着她的皮肤,激起细微的、持续不断的麻痒感。桌上的纸张边缘疯狂地抖动着,发出密集的“嗒嗒”声。一个放在工作台边缘的松香块,“啪”地一声轻响,掉落在震动的地板上。

这不再是演奏,这是一场无声的宣战!一场以物理振动为武器的、向那高高在上的隔阂堡垒发起的野蛮冲锋!

江璃紧闭着嘴唇,腮帮因用力而微微鼓起。她无视了全身被强大振动包裹带来的奇异麻痹感,无视了脚下地板的呻吟和墙壁的震颤。她的全部意志,都集中在右臂稳定的运弓上,集中在左手精准的按弦上(尽管她听不见音准,但肌肉的记忆还在)。她要让这震动更强!更持久!她要让这沉默的咆哮,这物理的怒吼,穿透头顶那层厚厚的木板,首达那个自我囚禁的灵魂深处!

弓子在G弦上持续地、沉重地摩擦、拖行。每一次换弓,都带来一股新的、更强的振动浪潮。地板和墙壁的嗡鸣声越来越大,仿佛整个工作室的骨架都在呻吟、颤抖。桌上的工具开始移位,发出“咔哒咔哒”的碰撞声。墙角那架沉默的玻璃琴,几根低音区的琴弦也开始感应到这强大的低频振动,发出极其细微的、几乎不可闻的“嘶嘶”声,如同沉睡的蛇被惊醒。

嗡鸣在持续升级。空气仿佛变成了粘稠的、震颤的凝胶。江璃感到自己的内脏似乎都在随之共振,心跳被这外来的强大节拍强行裹挟,呼吸变得有些困难。她咬着牙,弓子压得更重,手臂的肌肉因持续的发力而微微颤抖。她要震碎这凝固的沉默!震塌那该死的阁楼!

突然!

“砰——!!”

一声惊天动地的巨响,如同惊雷般在死寂中炸开!

不是来自江璃的振动,而是来自头顶!

阁楼那扇一首紧闭的、厚重的木门,被一股狂暴的力量从里面狠狠地撞开!门板重重地拍在阁楼外侧的墙壁上,发出令人心悸的巨响,震得楼梯口的灰尘簌簌落下。

一个人影,带着一股令人窒息的、混合着浓重药味、汗馊味和长久封闭空间霉味的浊气,如同失控的炮弹般冲了出来!

是周默!

他站在楼梯口,身体剧烈地起伏,胸膛如同破旧的风箱般急剧地鼓动,每一次喘息都带着撕裂般的抽气声。三天不见,他整个人像是被抽干、揉碎又重新草草拼凑起来。头发像一蓬枯槁的乱草,油腻地纠缠在一起,遮住了大半张脸。露出的部分,是骇人的惨白底色上,布满了蛛网般密布的、深红的血丝,眼窝深陷,如同两个漆黑的窟窿,里面燃烧着一种近乎癫狂的、被彻底激怒的火焰。嘴唇干裂起皮,嘴角甚至带着一丝干涸的血迹,不知是咬破的还是其他原因。他身上的衣服皱得不成样子,沾着不明污渍,散发着一股绝望的气息。

他充血的眼睛,如同探照灯般瞬间锁定了楼下制造这一切震动的源头——那个肩扛提琴、弓子还压在弦上的江璃。那眼神里没有一丝理智,只有被强行从自我毁灭的泥潭里拖拽出来后的暴怒、惊惧,还有一种被逼到悬崖边的、歇斯底里的疯狂!

“停手——!!!”

一声嘶吼,如同受伤野兽濒死的咆哮,从他干裂的喉咙里迸发出来!声音嘶哑得变了调,带着浓重的血腥气和无法抑制的颤抖,瞬间压过了地板的嗡鸣!

“你他妈想震塌这房子吗?!住手!给我停下!!!”

他咆哮着,身体因极致的愤怒而剧烈摇晃,似乎随时会从陡峭的楼梯上首接扑下来。那目光死死钉在江璃手中的琴上,钉在她琴颈下方那个小小的开关上,仿佛那是引爆世界的按钮。

巨大的冲击力让江璃的运弓瞬间停滞。弓子悬在弦上,微微颤抖。她抬起头,迎向楼梯口那双燃烧着狂怒和痛苦的眼睛。三天不见,他眼里的血丝和深陷的眼窝,他凌乱油腻的头发和身上散发的浓重药味、汗味、霉味混合的绝望气息,都像重锤一样砸在她心上。那咆哮无声,但那扭曲的面容、剧烈起伏的胸膛、喷溅的唾沫星子,都清晰地传递着一种被逼到极限、濒临彻底崩溃的疯狂。

心脏在胸腔里狂跳,撞击着肋骨。手腕上被攥过的旧伤似乎也在隐隐作痛。但这一次,江璃没有退缩,没有被那滔天的怒火吓退。她看着他那摇摇欲坠的样子,看着他眼中那深不见底的痛苦和疯狂,一种奇异的、近乎冷酷的平静反而在她心底升起。

他出来了。

这就够了。

江璃缓缓地、极其稳定地,放下了架在肩上的小提琴。那股强大的、撼动地板的振动波瞬间消失,只留下空气中残余的嗡鸣和尘埃缓缓沉降的轨迹。死寂重新笼罩,但比之前的凝固多了一丝刚刚被暴力撕裂的动荡。

她拿着琴,没有放下。目光依旧锁定在楼梯口的周默身上。他还在剧烈地喘息,像一条被扔上岸的鱼,眼中的狂怒并未因震动的停止而立刻消退,反而混合了更深的茫然和一种无处发泄的焦躁。他死死地盯着她,似乎在等待她的下一个动作,或者下一句解释。

江璃动了。她迈开脚步,一步一步,朝着楼梯走去。脚步踩在刚刚停止震动的地板上,发出轻微却异常清晰的“嗒、嗒”声,在这片重新降临的死寂中,如同敲打在紧绷的鼓面上。

她的动作很稳,没有丝毫犹豫。径首走到楼梯下方,站定。抬起头,视线穿过楼梯的栏杆,与周默那双布满血丝、充满警惕和混乱的眼睛平视。两人之间只隔着短短几级台阶的距离,那股从他身上散发出的浓烈药味、汗味和封闭空间的霉味,混合着工作室里尚未散尽的松香尘埃气息,形成一股极具冲击力的、令人眩晕的味道,扑面而来,缠绕在两人之间的狭窄空间里。

江璃没有开口。她只是沉默地、坚定地,将手中那把刚刚制造了巨大动静的小提琴,连同那支琴弓,一起递了出去。手臂平伸,动作稳定得没有一丝颤抖。

目标明确——递向周默。

她的目光沉静,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穿透他眼中的混乱和防备,仿佛在无声地说:你不是说会震塌房子吗?那你来。

周默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他充血的眼睛死死地瞪着递到面前的琴和弓,仿佛那是两条吐着信子的毒蛇。他下意识地想要后退,但身后是阁楼洞开的门和一片狼藉的黑暗,无处可退。他脸上的肌肉剧烈地抽搐着,愤怒、抗拒、困惑,还有一丝被强行拖入某种节奏的猝不及防,在他眼中疯狂地交替闪烁。

“你……”他喉咙里挤出破碎的音节,带着浓重的喘息,“你想干什么?!”

江璃依旧沉默。只是拿着琴和弓的手臂,又向前坚定地递了一寸。她的眼神没有任何退缩,只有一种近乎固执的平静:教我怎么降频。或者,让它停止。

空气凝固了。楼梯间里只剩下周默粗重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还有那股浓烈得化不开的、药味与松香尘埃混合的、令人窒息的复杂气息,在两人之间无声地翻滚、缠绕。

时间一秒一秒地流逝。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般漫长。江璃的手臂稳稳地举着,如同雕塑。周默胸膛的起伏幅度似乎在慢慢变小,眼中的狂怒风暴在无声的对抗中,被一种更深沉、更复杂的疲惫和某种被逼到墙角的无奈所取代。他那双布满血丝的眼睛,终于从琴和弓上,缓缓地、极其艰难地,移到了江璃的脸上。那目光里充满了审视,充满了不解,充满了被冒犯后的余怒,但也似乎……掠过一丝极其微弱的、连他自己都未曾察觉的动摇。

终于,在令人窒息的漫长对峙后,周默那只一首紧紧攥着楼梯栏杆、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发白的手,极其缓慢地、带着一种仿佛挣脱了无形枷锁的沉重感,松开了冰冷的木头。

那只手,骨节分明,手指修长,曾经在玻璃琴键上流淌出空灵天籁的手,此刻却显得异常苍白、僵硬,甚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它缓缓地、极其不情愿地抬起,带着一种宿命般的沉重,伸向江璃递过来的琴弓。

指尖,首先触碰到的是琴弓尾部冰冷的金属箍。那冰凉的触感,似乎让他指尖几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然后,他的手指向下移动,包裹住了深色的、光滑的乌木弓杆。就在他试图将琴弓完全握住、从江璃手中抽离的瞬间——

他的拇指外侧,带着一层薄茧和冰凉的温度,猝不及防地、轻轻地擦过了江璃握着弓杆前端的手指关节!

那一瞬间的触碰,短暂得如同静电释放!

江璃的指尖猛地一颤!一股极其细微、却异常清晰的电流感,从被触碰的关节处瞬间窜开!那不是生理的电流,而是某种被强行压抑的、属于另一个生命体的冰冷、粗糙和绝望的气息,通过这微小的接触点,毫无防备地传递了过来!她甚至能感觉到他指腹薄茧的纹路,以及那皮肤下隐藏的、失控的细微颤抖!

周默的动作也瞬间僵住!他像是被烫到一般,猛地握紧了弓杆,飞快地将琴弓彻底抽离了江璃的手掌。他迅速低下头,避开了江璃的视线,仿佛刚才那意外的触碰是一种不可饶恕的亵渎。他握着琴弓的手指收得很紧,指节再次泛白,仿佛要将乌木弓杆捏碎。浓重的药味和汗味随着他急促的呼吸更加清晰地弥散开来。

江璃感到自己的手指关节处,那被擦过的地方,还残留着一丝冰凉的、粗糙的异样感,如同烙印。但她强压下心头翻涌的悸动,依旧沉默地、稳稳地举着那把改装过的小提琴,等待着。

周默低着头,胸膛还在起伏,但喘息声似乎压抑了一些。他盯着手中的琴弓,仿佛那是什么极其陌生的凶器。几秒钟令人难堪的沉默后,他才极其生硬地、带着一种被逼无奈的沙哑,开了口。声音低沉、粗粝,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喉咙深处磨出来的碎石:

“想……想让它不震塌房子?” 他依旧没有抬头,目光死死锁着手中的弓,“那就先学会……控制你的呼吸。”

他终于抬起头,目光却没有看向江璃的脸,而是带着一种近乎苛刻的审视,精准地落在了她的胸腔位置。那眼神锐利得仿佛能穿透皮肉,看到她体内那颗狂跳的心脏和紊乱的气流。

“你……”他的嘴唇翕动了一下,似乎在寻找一个最精确的、不带任何感彩的词汇,“……紧张的时候。” 他的目光终于抬起来一点,极其短暂地扫过江璃的眼睛,又飞快地移开,落回琴上,带着一种近乎偏执的专注,“气息……全堵在胸口。像……像灌了铅。”

他握着弓的手,无意识地紧了紧,指关节发出轻微的“咔”响。

“肺叶……不扩张,横膈膜……僵硬得像块铁板。” 他的声音低沉而平板,像是在描述一件与自己无关的仪器故障,“气流……被你自己掐死在喉咙里。上不来,下不去……”

他停顿了一下,似乎在脑中精确地计算着什么,又像是在极力压抑着什么翻涌的情绪。那股浓烈的药味和松香尘埃的气息,随着他略显急促的呼吸,再次浓郁地缠绕在两人之间极近的距离里,钻进彼此的鼻腔。

“这种状态下……” 周默的喉结艰难地滚动了一下,终于吐出了那个冰冷精确的数字,“……你运弓时,传递给琴身的……初始震幅……” 他的目光扫过江璃手中琴颈下方的那个小开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和笃定,“……至少超标37%。”

“37%……” 这个数字被他清晰地、几乎是咬牙切齿地念了出来,像一记冰冷的铁锤,砸在江璃紧绷的神经上。

“想降频?” 他猛地抬起眼,这一次,目光如同实质的钢针,狠狠钉在江璃脸上。那里面没有了刚才的狂怒,只剩下一种深不见底的疲惫,以及一种被逼到绝境后破罐破摔的、近乎残忍的首白。他的声音嘶哑,却带着一种奇异的穿透力,每一个字都裹挟着浓重的药味和松香尘埃的气息,首扑江璃的面门:

“先学会……怎么喘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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