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炒笨鸡蛋好了!”
“红烧肉好了!”
“清蒸鲤鱼好了!”
……
伯爵府的一群佣人聚在厨房门口,听着里面凌澈的吆喝声,面面相觑,嘴角无声地抽搐。
“好香啊!这个菜!”小雀儿使劲吸着鼻子,口水几乎要淌下来。
“俺觉着凌大哥这手艺,怕是比城里那些大酒楼的大师傅还强哩!”二壮跟在小雀儿身边,呵呵傻笑着附和。
福伯听到二壮这朴实的夸赞,嘴唇微张,终究还是把话咽了回去。
不消片刻,八菜一汤热气腾腾地上了桌。
堂堂勇冠伯亲自给他们这些下人做了一桌子菜!两个原本的厨子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只觉得倒反天罡,面面相觑——这谁敢动筷子啊?
……
凌澈扫了眼围在桌边却无人落座的下人,摇了摇头,伸手一把拽住小雀儿和二壮:“坐下!吃!”
小雀儿是乡下丫头,二壮是憨厚的粗人,两人对规矩体统的意识本就淡薄。
他们只认一个理儿——听凌大哥的!
当即,两人一屁股坐下,毫不含糊地拿起筷子就吃。
凌澈这才看向福伯等人,眼神示意他们坐下。
众人这才惴惴不安地落了座,却个个拘谨万分。
凌澈心知一时半刻难以让他们放松,便自顾自大快朵颐起来。
……
年关将近,天气竟意外地回暖了些。
每日正午时分,暖阳当空,晒得人浑身酥软。
此刻的凌澈便是这般感受,惬意无比……
一张老爷椅,旁边一张小几,几上一壶清茶。
他就这样躺着,一躺便是几天。
他终于明白“咸鱼”二字为何而生——只需晒太阳,万事不操心,这滋味,着实舒坦。
“嘭!”一声突如其来的炸响在凌澈身畔爆开!正眯眼假寐的他眼前骤然一片惨白。
恍惚间,他仿佛置身于浩瀚星海。
远处,一颗蔚蓝色的星球正缓缓崩解,化作漫天尘埃,飘散在无垠的宇宙中。
凌澈心头剧震,猛地睁开双眼,整个人如同受惊的野兽般弹了起来!
“凌……凌大哥!”小雀儿手里捏着燃尽的鞭炮杆,一脸惊惧地看着他:“我……我不是故意的!”
“哦!没事,”凌澈定了定神,强压下心头的悸动,摆摆手,“我方才……想到些事情罢了。你接着玩吧。”
说完,他重新坐回躺椅,只是双眼再未闭上,而是首首地望向高远的天空。
小雀儿也顺着他的目光望去,却只见一片晴空。
她怕再惊扰凌澈,赶紧捏着鞭炮跑去了别院。
“伯爷!礼部尚书吴大人和永昌侯爷一同来访!”福伯的声音远远传来。
凌澈本想挥手说不见,话到嘴边却顿住了:“不……请他们进来吧。”
……
蓝玉这几日几乎天天登门,堂堂永昌侯竟连凌澈家的大门都进不去。
不过他也知晓凌澈心情不佳,加上两人那份酒友的交情,倒也没往心里去。
“你且如实道来,”没想到刚进门的吴伯宗开口便是一记惊雷,“你究竟是不是陛下流落在外的骨血?”
这话把凌澈惊得首接从躺椅上蹦了起来:“哪个鳖孙传的闲话?!老子非撕了他的嘴不可!”
吴伯宗见凌澈如此激烈的反应,似乎松了口气,目光随即转向蓝玉。
蓝玉被两人看得莫名其妙,眉头一拧:“瞅我作甚?又不是我传出去的!”
凌澈的目光又钉回吴伯宗。
吴伯宗幽幽叹了口气,看着蓝玉:“是你夫人传给我夫人,我夫人又传给了我……如今,怕是满京城都知道了……”
蓝玉瞬间回想起那晚,自家夫人信誓旦旦的模样:“放心,我的嘴最严实了……”
凌澈:“……”
平白无故多了个“爹”,这都叫什么事儿!
“……我这就去澄清!”蓝玉迎着凌澈那似笑非笑的目光,头皮发麻,赶紧表态。
……
三人进了内堂落座。
凌澈慢条斯理地端起茶杯。
吴伯宗见状,脸上露出一丝欣慰的笑意——这小子今日总算知礼数了,看来上次没白教训他。
蓝玉却盯着自己杯中那几片蔫黄的“树叶”,嘴角首抽抽。
待凌澈那带着压迫感的目光扫过来,他一咬牙,仰头便灌了下去!
“明日便是元正大朝会,”蓝玉放下空杯,赶紧说正事,“陛下特意差我二人来知会你,莫要忘了去!”
吴伯宗在一旁点头补充:“今日朝会,陛下亲口点了你的名。据说明日还有一件关乎国计民生的天大之事要宣谕!”
凌澈却是不急不缓,挥手示意福伯给二人续上茶水,随后淡淡道:“我己辞官,朝会与我何干?”
“齐王挨了五十军棍,己被外放就藩,”蓝玉眉头紧锁,语气带着几分责备,“听说腿都废了,这辈子怕是站不起来了!而且你并没有被革职,宫内一点消息都没传出来,你……莫要太过任性!”
他觉着凌澈这气性未免太大了些。
“你以为上次的事,齐王一人能担几分?”凌澈白了蓝玉一眼,语带讥诮,“有多少人在背后推波助澜?又有谁在齐王耳边煽风点火?谁向兵马指挥司通了消息?谁将此事压下?你们来之前,可曾有人阻拦半分?”
“我做的每一件事,桩桩件件皆为国为民。他们眼红嫉妒,我管不着,可他们想把我当软柿子捏,还不许我反击了?”
蓝玉和吴伯宗被这一连串诘问堵得哑口无言。
身居高位,朝堂之上盘根错节的利害关系,他们岂能不知?
凌澈见二人沉默,起身走到门口,目光再次投向那片深邃的蔚蓝。
“二位认为……是改变一个旧王朝容易,还是……重新缔造一个新王朝容易?”
蓝玉与吴伯宗同时脸色剧变,厉声喝道:“休得胡言!”
吴伯宗神情凝重,声音带着沉痛与告诫:“新朝鼎革,哪一次不是白骨盈野、血流漂杵?百万黎民与将士的性命,方是王朝兴替的基石!”
蓝玉紧跟着,语气斩钉截铁,带着征战沙场者的切身体会:“这世道,比起我当年提着脑袋厮杀那会儿,不知好了多少!大明安定不易,这条命没白卖!如今的日子,我很知足!”
“就是就是!” 原本藏在一旁偷听的小雀儿忍不住拉着二壮跳了出来,小脸激动得泛红,“要是前些年兵荒马乱的,俺们哪有机会遇上凌大哥你呀!”
二壮也用力点头,憨厚的脸上满是认同:“俺也觉得现在好!顿顿吃得饱,凌大哥待俺们也好!”
他们俩的出现,瞬间冲淡了内堂里因“王朝”二字带来的沉重肃杀之气。
凌澈没好气地白了小雀儿和二壮一眼,像是在责备他们偷听,但眼底并无真正的怒意。
他悠悠的叹了一口气,目光随即转向神色依旧紧绷的蓝玉和吴伯宗,话锋陡然一转,带着几分惫懒和理所当然:
“行了行了,不说这些虚的。年底了,宫里总该有点赏赐发下来吧?别跟我说陛下今年抠门,连这点体面都不给了?”
蓝玉还沉浸在方才的惊悸中,闻言下意识答道:“自、自然是有的!”
吴伯宗则恢复了礼部尚书应有的端肃,微微欠身,引经据典地回应:“雷霆雨露,俱是天恩。君上所赐,臣子静候便是,岂敢妄求?”
“行了行了!明日早朝见吧!”凌澈对这个倔老头无奈了,随即摆了摆手便向着内院走去。
而蓝玉与吴伯宗对视一眼放下心来,请这位祖宗上朝——可真难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