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封家信是一个月后寄到的。
信封上印着"东莞××制衣厂"的红字,边角己经磨得起毛。
"......每天工作14个小时......"吴国才磕磕绊绊地念着,手指在字迹上轻轻,"......流水线上很热......组长是王叔侄子......"
三妹趴在桌边,眼睛瞪得圆圆的:"姐说食堂的肉包子要五毛钱一个!"
小花把信纸对着灯光,背面隐约透出另一段话。
她小心翼翼地拆开信封,里面果然夹着张纸条:"明仔被调到质检组了,晚上偷偷在厕所背单词,很努力。别告诉爸他的手指被针车扎了,怕爸担心。"
小花手一抖,纸条飘进了灶膛,火苗"腾"地蹿高了。
第二封信是跟汇款单一起来的。五十元钱,相当于小花在纺织厂半个月的工资。
汇款人签名处写着歪歪扭扭的"吴明",但小花知道,这肯定是大妹的主意——明仔那孩子从小就不会撒谎。
"......妹不让我去夜校......说路上太黑不安全....."吴国才念到这突然停了,喉结滚动了几下,"......我们在宿舍墙上贴了报纸当课本......"
这天夜里,小花梦见大妹站在流水线前,身后是望不到头的衣服堆。她想叫女儿,却发不出声音。
醒来时枕头湿了一片,窗外传来吴国才修理拖拉机的声响——自从孩子们走后,他总在深夜找活干。总是睡不着。
端午节那天,村里回来了在东莞打工的人。说大妹和明仔的工厂倒闭了,老板卷款跑路。
"不过别担心,东莞很多厂招人的。”
小花手里的粽子"啪"地掉在地上,糯米撒了一地。
她想起汇款单上那个模糊的邮戳,算起来己经半个月没收到信了。
当天下午,小花去了趟县城邮局。柜台后的姑娘查了半天,摇摇头:"东莞××制衣厂?上个月就注销了。"
回家的路上,小花看见电线杆上贴着张褪色的招工启事,联系电话被人撕去了一半。
她站在那儿看了很久,首到夕阳把纸上的字都染成了血色。
晚饭谁也没动筷子。三妹把大妹寄来的最后一封信读了又读,突然指着某处说:"姐在这画了朵小花!"确实,在"宿舍"两个字旁边,有个铅笔画的梅花。
吴国才猛地站起来,凳子倒在地上发出巨响:"我去广东找他们!我担心他们。"
"你知道地址吗?你去哪里找?广东东莞那么大。东南西北,找那个方向好。"小花问。
屋里顿时安静得可怕。灶台上的老式座钟"咔嗒咔嗒"地走着,时针指向那个用红漆画着的数字——是大妹离家那天的日期。
夜深了,小花翻出压在箱底的缝纫机票。月光下,那张小小的纸片泛着淡淡的黄色,像片枯萎的树叶。她突然想起大妹离家前说的话:"留给三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