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仔是三天后回来的。
小花正在院里晾衣服,突然听见“咣当”一声,自行车倒地的声音打破了乡村的宁静。她抬头一看,明仔站在院门口,校服皱巴巴的,眼睛红得像兔子。
“你怎么……”小花的话卡在喉咙里。她注意到儿子胸前原本别着的团徽不见了,只剩下两个细小的针眼。
明仔的嘴唇抖得厉害:“妹不去……我也不去……”他的声音哑得不成样子,“校长说……说可以给我们免学费……但生活费……”
堂屋里的挂钟滴答作响,仿佛在敲打着每个人的心。小花这才发现,明仔的帆布书包瘪了不少,里面那几本最厚的参考书己经不见了。
“胡闹!”吴国才的吼声震得窗纸哗哗作响,“你妹牺牲自己供你,你就这样?”
明仔的眼泪砸在地上,溅起小小的尘土:“周建军说……说我们这种人家……考上也白搭……”他抬起脸,小花震惊地发现儿子左脸颊有道红印,像是被人打过。
晚饭时,大妹干农活回,看见明仔,她手里的饭碗“啪”地掉在地上,碎成几瓣。
“你回来干什么?”大妹的声音尖得变了调,“明天就给我回学校去!”
明仔不说话,只是从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是上学期期末考的成绩单,物理98分,全县第二。他把成绩单慢慢撕成两半,再撕成西半……
“啪!”大妹的巴掌落在明仔脸上,清脆得像放鞭炮。所有人都愣住了,连吴国才都张大了嘴。
“你打我……”明仔捂着脸,眼泪大颗大颗往下掉,“妹……你从来不打我……”
大妹的手还悬在半空,指尖发着抖。她突然转身冲进里屋,“砰”地关上门。三妹怯生生地凑过去,听见里面传来压抑的哭声,像受伤的小兽。
夜深了,小花轻手轻脚地推开儿女们的屋门。月光下,她看见大妹和明仔头靠头睡在一张床上,就像小时候那样。大妹的手紧紧攥着明仔的衣袖,明仔脸上还挂着泪痕。床脚摊着本翻开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书页上湿了一片。
灶间传来窸窸窣窣的响动。小花走过去,看见吴国才蹲在煤油灯下数钱——有皱巴巴的纸币,也有摞得整整齐齐的硬币。最上面是那张她得奖的缝纫机票,己经被汗水浸得发黄。
“明天……”吴国才的声音沙哑,“我去县里把拖拉机卖了。”
小花没说话。她转身从米缸底下摸出个小布包,里面是她攒了半年的布票和工业券。两人沉默地对坐着,首到煤油灯“噼啪”爆了个灯花。
清晨,小花发现院里的柿子树下放着两个书包。大妹的那个洗得发白,明仔的上面还沾着泥土,像是被人狠狠摔在地上过。两个书包并排挂着,在晨风中轻轻摇晃,像两片倔强的叶子。小花轻轻叹了口气,她知道,孩子们都做出了自己的决定,这个家,也将迎来新的挑战。她默默地转身回到屋里,开始准备早餐,心中充满了无奈与希望。她知道,一地鸡毛的生活,一家人都要一起搀扶面对,一起度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