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堂屋里的煤油灯"噼啪"响了一声。小花把最后一块酱牛肉夹给明仔，少年却转手放进了国汉碗里。
"周建国他堂弟？"明仔的筷子尖在桌面上点了点，声音压得很低，"周建军在我们班，学生会副主席。"
大妹在桌下踢了他一脚，但明仔继续道："上周他被记过了，在女厕所门口堵高一的小姑娘。"少年眼睛里跳动着愤怒的火苗，"要不是校长是他舅......"
"吃饭。"小花打断他，把炒鸡蛋往二妹面前推了推。女儿低着头，刘海垂下来遮住眼睛，但小花看见她的肩膀在微微发抖。
收拾碗筷时，大妹凑到小花身边："妈，我有事跟你说。"她的呼吸带着少女特有的香甜，却刻意压低了声音，"县里要选送工农兵学员了。"
小花的手停在洗碗布上，等着下文。
"我们班主任说......"大妹的声音更低了，"明仔有机会。但家里成分......"她没说完，但小花懂。
"睡吧。"小花擦干手，突然发现女儿的手指上也有茧子了——不是织布磨的，是写字写出来的。她想起大妹小时候，总爱用树枝在砖窑旁的沙地上写写画画。
半夜，小花被细微的啜泣声惊醒。她轻手轻脚走到堂屋，借着月光看见大妹蜷缩在被窝里，肩膀一抽一抽的。明仔睡得很沉，怀里还抱着本物理书。
小花蹲下来，摸到女儿满脸的泪水。"怎么了？"她轻声问。
大妹的哭声闷在被子里："我......我也想考大学......可家里供不起两个......下面还有妹妹弟弟们，也要读书。"
灶间的蟋蟀叫得正欢。小花想起白天那两张成绩单，大妹的作文分数比明仔的物理还高。她轻轻掰开女儿的手指，把自己的手掌贴上去——粗糙的、带着茧子的掌心，贴着少女柔软的手。
"睡吧。"小花只说了一句，但大妹突然抱住了她，像小时候那样把脸埋在她肩头。少女的发丝间有淡淡的墨水香，混合着肥皂的干净气息。
清晨，小花发现柿子树下多了两个身影。明仔在教国汉认字，树枝在泥地上划出工整的"拖拉机"三个字。大妹坐在一旁补袜子，针线在她指间灵活地穿梭。
"妈！"国汉举着树枝跑过来，"哥说我以后也能开拖拉机！"
小花摸了摸儿子的头，突然发现灶间的柴火堆旁放着个布包。打开一看，是两件叠得整整齐齐的旧衣服——明仔的蓝布学生装和大妹的花衬衫，都打着补丁，但洗得发白。
"我们穿校服就行。"大妹不知什么时候站在了她身后，"这些留给二妹三妹改着穿。"
早饭时，收音机里播报着最新消息："......恢复高考制度......"明仔的筷子"啪"地掉在地上，大妹的粥碗晃了晃，洒出几滴在桌面上。
小花起身去拿抹布，听见身后少年轻声说："妹，我们一起复习。"然后是少女带着哭腔的"嗯"。
院门外传来拖拉机的"突突"声，吴国才回来了。他满身泥点，手里却攥着个油纸包，隐约露出深绿色的边角——是最贵的那种"前进"牌笔记本，封底印着天安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