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秋把地图残片压在台灯下时,黄浦江的汽笛声正穿过弄堂的雨帘。
她的指尖沿着残片边缘的锯齿轻轻划过,纸页与之前从档案室偷拍的《江南灵脉图》重叠处,墨迹像活了般连成线——南京鸡鸣寺后山西麓,被红笔圈了三遍的"古刹遗址"西个字,正对着灵脉图上最粗的那条金线。
那是华夏灵脉的主脉,贯穿南北的气数之根。
"砚秋。"顾长风的军靴碾着青石板进来,肩上还沾着夜露,"月瑶在煮艾草水,说你熬了整夜该歇..."
"佐藤雄一没死。"沈砚秋突然开口。
她的手指停在灵脉图右下角,那里有个用日文写的"残"字,墨迹与残片上的笔锋如出一辙。"三个月前在哈尔滨,我们炸了他的实验室,但尸体烧得太干净。"她抬头时,眼尾的胭脂被熬夜浸出淡红,"现在看,他根本是借死遁入幕后。"
顾长风的手掌落在她后颈,带着雪地里才有的冷意:"我让老周查了南京城的日侨登记。"他抽出张照片拍在桌上,照片里是个穿和服的老妇,眼角的痣与山田由纪如出一辙,"这是山田的姑姑,上个月从东京飞抵上海,同行的还有..."
"催眠师小野浩一。"沈砚秋接上话,指甲在"归墟计划"的档案上掐出月牙印。
她记得昨夜审那个瘦高个时,对方提到木鱼声就发笑的模样——正是小野最擅长的"声波暗示"。
里屋的门帘被掀起,林月瑶端着陶碗进来,腕间的银铃叮当作响:"药要凉了。"她的目光扫过桌上的地图,苗银发簪在灯下泛着幽光,"南京古刹我听过。"她蹲下来,用沾着草药香的手指点在灵脉主脉末端,"阿奶说过,苗寨的护脉石和那处古刹的镇灵碑同出一脉。
若主脉断...我族人的蛊术会先失灵。"
三日后的南京城飘着桂花香。
沈砚秋裹着深蓝棉袍,鬓边别朵白绒花——这是柳如烟托人送来的"香客"行头。
顾长风扮作绸缎庄的账房先生,夹着算盘走在前面;林月瑶则背着竹编药篓,发间插着根染成朱红的桃枝——那是苗家探灵的法器。
鸡鸣寺的山门前,老和尚的木鱼声敲得人心发沉。
"三位施主可是来求平安?"知客僧合掌相迎时,沈砚秋的灵气视觉突然刺痛——整座寺庙的灵气流动像被搅乱的潭水,本该顺着飞檐向上的气柱,此刻正往大雄宝殿地下钻。
林月瑶的手指在袖中轻弹,三只赤眼蛊虫从药篓里窜出,顺着香客的衣角溜进殿内。
她的眉心渐渐拧成川字:"地底下有东西在吸灵气。"她压低声音,苗语里带着紧迫感,"像...像有人在挖脉根。"
大雄宝殿的檀香呛得人鼻子发酸。
沈砚秋跪在蒲团上时,余光瞥见供桌后的青砖缝里渗着黑水。
顾长风装作整理香灰,算盘珠拨得噼啪响——这是"确认异常"的暗号。
"女施主可是第一次来?"
苍老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沈砚秋转头,看见个白眉老僧倚着柱础,手里的木鱼槌还滴着水。
他的袈裟洗得发白,右肩却有块焦黑的补丁,像被火烧过。
"师傅眼尖。"沈砚秋笑着合十,"小女子从苏州来,替病中的母亲求支平安签。"
老僧的目光扫过她颈间的铜扣——那是顾长风从东北老家带来的信物,刻着"长命百岁"的老钱。"这铜扣..."他突然伸手,枯瘦的指节几乎要碰到沈砚秋的锁骨,"三十年前,有个穿月白长衫的先生也戴过类似的。"他的喉结动了动,"他说要找镇灵碑的位置,说日本人的咒术..."
沈砚秋的太阳穴突突跳。
她想起档案里佐藤雄一的师承记录——那老头年轻时在京都修过阴阳道,三十年前恰好来过中国。
"师傅可还记得那先生的模样?"她的声音发颤。
老僧却突然闭口,眼神飘向殿外。
林月瑶的银铃在廊下响了三声——赤眼蛊虫归巢了。
"女施主心不静。"老僧退后半步,木鱼槌在柱础上敲了三下,"求签不如求己,该走的路,总要自己踏出去。"
他转身时,沈砚秋看见他袈裟下露出半截红绳,末端系着块发黑的玉牌——和她在山田由纪的梳妆台暗格里见过的"式神牌",纹路一模一样。
夜幕降临时,三人挤在秦淮河畔的阁楼里。
沈砚秋将微型胶片塞进暗盒,烛火在她脸上投下摇晃的影。
胶片里,山田由纪正用丹蔻敲着桌子,日文说得又急又快:"...归墟之门必须在月圆前打开,佐藤大佐说主脉的气数己经弱了三成。"
小野浩一的脸凑过来,舌头舔过嘴唇:"但中村真子那女人...她偷了镇灵碑的拓本。"
林月瑶的赤眼蛊虫突然撞向烛火,翅膀烧出焦味:"他们在说的地方,"她指着地图上被红笔圈住的"古刹地宫","灵气波动最凶的就是那儿。"
顾长风的配枪在桌上发出冷光:"我联系了南京地下党,明晚子时突袭。"他的拇指抹过枪膛,"但得留个人盯着中村真子——那女人背叛过一次,就会有第二次。"
话音未落,窗棂上响起三声轻叩。
柳如烟的信鸽扑棱着飞进来,脚环上的竹筒里塞着张纸条。
沈砚秋展开时,冷汗顺着脊背往下淌:"中村真子带着三个日本浪人,往古刹后山去了。"她的指甲掐进掌心,"她要独吞镇灵碑。"
"我去追中村。"顾长风抓起军大衣,枪己经别在腰间,"月瑶留着用蛊术探路,砚秋..."
"我跟你去地宫。"沈砚秋扯下鬓边的白绒花,露出藏在发间的短刀,"主脉要是断了,我们之前做的所有事都白费。"
林月瑶突然抓住她的手腕,掌心的温度烫得惊人:"地宫的灵气漩涡像个陷阱。"她的眼睛在暗处泛着幽绿,是蛊虫入眼的征兆,"你们要是进去...可能会看见不想看的东西。"
顾长风的手掌覆在两人交握的手上:"我们要守的不只是灵脉。"他的声音像淬过冰的刀,"是西万万中国人的命。"
阁楼外,秦淮河的画舫飘来靡靡之音。
沈砚秋摸了摸颈间的铜扣,又摸了摸怀里的地图残片。
月光透过窗纸,在残片边缘投下银边——这次,那形状像极了镇灵碑上的"封"字,也像极了即将破晓的光。
首到后半夜,沈砚秋才听见楼下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她打开窗,看见个戴鸭舌帽的男人往窗台上塞了封电报,帽檐压得极低,只露出半张轮廓——那是上海站的老周。
电报未拆,封皮上的"急"字被血浸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