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秋盯着镜中那张与自己轮廓重合却笑意森冷的脸,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
她伸手触碰镜面,指尖刚要贴上玻璃,镜中影子突然抬起手——不是同步,是早了半拍。
梳妆台上的铜铃"叮"地轻响。
她猛地转头,看见窗台上那只残翅蝶蛊正用触须拍打窗棂,翅膀上的金粉在月光下泛着幽光。
这是林月瑶前日托人送来的,说是能感应灵脉异动。
此刻蝶蛊的触须正朝镜子方向微微颤动,像在指向某种更隐秘的存在。
她摸出藏在旗袍夹层里的"天枢"碎片,金纹在掌心发烫。
这是从周老板拍卖会上截来的灵脉残图,林月瑶说过,上古七脉的位置全在《山河图志》里,而这些碎片是打开图志的钥匙。
可方才镜中影子的异常,分明和灵气无关,倒像是......某种被唤醒的回应。
她翻出枕头下的日记本,扉页上密密麻麻记着近七日的记录:"子时三刻,使用灵气视觉后照镜,镜像延迟0.3秒""寅时,情绪感知过度,镜中影子嘴角弧度偏移15度"。
铅笔字在最后一页突然加重,"今夜,镜像主动产生表情——非同步,非模仿"。
窗外传来急促的叩门声。
沈砚秋迅速合上本子塞进床底,开门见是柳如烟,发梢还沾着夜露,"顾队长的人在闸北得手了,唐老板被押去了秘密据点。
他让你天亮前过去。"
"程世昌那边有动静吗?"沈砚秋取过搭在椅背上的月白外套,指尖掠过袖口暗绣的玉兰花——这是地下联络的暗号。
柳如烟点燃一支烟,火光映得眼尾的泪痣忽明忽暗:"巡捕房的人往唐记仓库跑了三趟,刚才我看见程探长的车往虹口开,副驾坐着穿西装的,像日本人。"
沈砚秋的情绪感知如蛛网般散开。
柳如烟指尖的烟在抖,不是害怕,是压抑的愤怒——三天前正是程世昌的人故意拖延巡防,才让柳如烟在传递情报时遭了埋伏。
"走。"她扣好最后一粒盘扣,"去会会我们的唐老板。"
秘密据点在法租界废弃的钟表行二楼。
顾长风站在窗前,皮靴上沾着泥,军大衣下摆还挂着半片枯叶。
听见脚步声,他转身,眉峰微挑:"阿秋,你来得正好。"
唐老板被反绑在木椅上,额角渗着血,看见沈砚秋突然剧烈挣扎:"沈小姐救我!
程世昌那老狐狸骗我!
他说日本人要的是古董,谁知道......"
"谁知道他们要的是灵脉节点图。"沈砚秋拖过条长凳坐下,离唐老板不过三步。
她能清晰感知到对方情绪里翻涌的恐惧、悔恨,还有一丝侥幸——他在等她心软。
顾长风把一份文件拍在桌上,纸页发出脆响:"我们在仓库暗格里找到这个。"泛黄的纸上画着七道蜿蜒的红线,标注着"天枢""天璇""天玑"......正是林月瑶提到的七脉图。
最下方有行日文批注:"需在霜降前破坏太行节点,引动连锁崩解。"
唐老板的喉结滚动两下:"程世昌说只要交出图,日本人许他当特别顾问。
他昨天还说......说要处理掉所有知情人,包括我!"
沈砚秋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想起昨夜阿福说的"两边卖",原来程世昌根本不是骑墙,是早把筹码全押给了日本人。
"我要他现身。"她突然抬头,目光扫过顾长风和柳如烟,"唐老板'死'了。"
顾长风的瞳孔微缩:"你是说......"
"假死。"沈砚秋摸出钢笔在纸上画了个墓碑图案,"程世昌要确认唐老板死透才会安心,这时候他的人必定会去查看。
我们可以......"
"阿秋。"顾长风打断她,伸手覆上她搁在桌沿的手。
他的掌心带着东北雪原的冷硬,却暖得烫人,"这太冒险。"
"不冒险,怎么钓大鱼?"她反握住他的手,能感觉到他指节上的老茧——那是握了十年枪的痕迹,"我要进唐老板家。"
"进哪?"柳如烟弹了弹烟灰,"唐宅前天就被程世昌封了,门口守着两个巡捕。"
"从镜子里进。"沈砚秋想起昨夜镜中异变,喉间发紧,"月瑶说过,灵脉碎片能当钥匙。
或许......镜中藏着另一个空间。"
钟表行的挂钟敲响五下。
顾长风松开手,从怀里摸出个铜哨——这是抗联特有的信号器,"我带人清场,你和月瑶一起去。"
唐宅的雕花木门在凌晨三点被撬开。
林月瑶举着苗家的引魂灯,火苗是少见的幽蓝色,"这里的灵气乱得像被搅浑的水。"她手腕轻抖,一只青蝶从袖中飞出,绕着客厅中央的青铜镜转圈,"就是这面镜。"
沈砚秋摸出"天枢"碎片贴在镜面上。
金纹与镜背的云雷纹重合瞬间,镜面泛起涟漪。
她深吸一口气,闭眼凝神——灵气视觉在脑海中展开,十里内的灵气流动如金线交织,而镜子所在的位置,有个黑洞般的漩涡。
"跟着感觉走。"林月瑶的声音像从很远的地方飘来,"你不是工具,是钥匙的主人。"
当她再睁眼时,镜中的景象变了。
程世昌坐在红木太师椅上,对面站着个穿军装的日本军官,领口的樱花徽章闪着冷光。
"小林君,太行节点的爆破装置准备好了?"程世昌端起茶盏,手指在杯沿敲了两下。
"大日本帝国的灵力共振器己经调试完毕。"军官操着生硬的汉语,"只要破坏天枢脉,其他六脉会因共振崩溃,支那人的气运......"他做了个掐断的手势。
沈砚秋的指甲几乎要嵌进掌心。
她看见程世昌背后的墙上挂着幅画——正是《山河图志》的全貌,七脉的位置被红笔圈得密密麻麻。
"叮——"
引魂灯突然爆响。
镜面涟漪骤散,沈砚秋踉跄着后退,额头抵在冰凉的镜面上。
林月瑶扶住她,掌心传来温热的生命力:"你看到了?"
"他们要炸太行节点。"沈砚秋扯下颈间的银链,上面挂着顾长风送她的子弹壳,"得让老顾尽快制定计划。"
天刚蒙蒙亮,柳如烟的电话就打到了百乐门。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程世昌派了人去万国公墓,说是要'吊唁'唐老板。"
沈砚秋把镜中画的草图塞进信封,转身对正在补妆的柳如烟笑道:"烟姐,咱们去会会这位'吊唁者'。"
公墓的松树在风里沙沙作响。
两个穿长衫的男人蹲在唐老板的"新坟"前,其中一个正用匕首撬墓碑底座——那是程世昌设的机关,用来确认尸体是否被掉包。
"两位找谁?"柳如烟的声音甜得发腻,踩着细高跟从墓碑后转出来,"这是唐老板的衣冠冢,他呀......"她突然抄起墓碑旁的花圈砸过去,"早去阎王殿报到了!"
男人的匕首"当啷"落地。
沈砚秋从另一侧扑上,扣住对方手腕反剪到背后。
她的情绪感知如潮水漫开——这人的恐惧里藏着兴奋,不是普通巡捕,是......
"小林健二的人?"她扯下男人的假胡子,露出下巴上的疤痕,"日本特高课的'野狼'标记,对吧?"
男人的脸瞬间煞白。
柳如烟笑着用口红在他衣领内侧画了朵花——那里果然绣着樱花。
"程世昌好本事。"沈砚秋把男人推进事先准备好的板车,"一边给重庆递假情报,一边给日本人当狗。"
深夜的百乐门重新热闹起来。
沈砚秋站在后台镜前补妆,镜中的自己终于和动作同步了。
林月瑶端着药碗进来,热气模糊了镜面:"你今天用了三次灵气视觉,得喝这个。"
"月瑶。"沈砚秋接过药碗,指尖触到她掌心的茧——那是常年调配蛊药留下的,"我以前总觉得自己是个棋子,活着就是为了传递情报、引出敌人。
可今天......"她望着镜中两人重叠的影子,"我突然觉得,能活着守护重要的东西,才是最珍贵的。"
林月瑶笑了,眼睛弯成苗寨的月牙:"阿秋,你知道为什么蛊师要养活蛊吗?
因为活着的东西,才有力量去对抗死亡。"
窗外,残翅蝶蛊突然振翅,金粉簌簌落在窗台上,拼出个模糊的"北"字。
程世昌的办公室里,最后一叠文件在火盆里蜷成黑蝶。
他盯着墙上的地图,手指从上海划向满洲,又停在长白山位置。
"灵脉守疆?"他嗤笑一声,将最后半张照片丢进火里——那是关东军在长白山脚下挖掘洞穴的场景,"等你们找到镜界的入口,七脉早就成了断弦的琴。"
夜风卷起纸灰,从窗户飘向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