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秋的鞋跟碾过教堂外的碎石子时,怀表在掌心烫得几乎要烧穿皮肉。
"虹桥。"林月瑶的声音裹着夜雾钻进她耳中,苗刀鞘上的银铃随着跑动轻响,"我奶奶说过,沪上灵脉主脉在黄浦江底,但分支...分支可能藏在虹桥。"她的指尖还沾着蛊虫的血,在月光下泛着暗紫。
柳如烟的黄包车停在巷口,车篷帘子掀开一角,露出半张涂着玫瑰红胭脂的脸:"程探长在霞飞路等你们,说虹桥机场附近的废铁厂最近总飘怪味,像...像烧纸钱混着铁锈。"她的手在车座下摸出张皱巴巴的地图,边角还沾着咖啡渍,"我趁巡捕房抄日本人仓库时顺的,标红的地方——"
"够了。"沈砚秋打断她,指尖重重按在地图上标红的位置,"现在去。"
林月瑶的蝶蛊突然从她发间振翅飞起,在半空划出金红色的弧线。"它们在引路。"她攥紧腰间的蛊囊,"邪术的气息,比教堂里更浓。"
顾长风的电报是凌晨三点到的。
沈砚秋蹲在黄包车后座拆密信时,车灯在她脸上投下晃动的光斑:"抗联先遣队己抵上海,配合行动。"字迹力透纸背,末尾画了朵歪歪扭扭的腊梅——那是他去年冬天在雪地里给她摘的。
废铁厂的铁门锈得只剩半扇,月光从缺口漏进来,照见满地碎玻璃和日军钢盔。
沈砚秋的灵气视觉突然刺痛,眼前的空气像被揉皱的绸缎,几缕墨色妖气正顺着烟囱往上钻。
"在车间二楼。"她按住太阳穴,"林月瑶,你的蛊虫能......"
"炎蝶蛊。"林月瑶己经咬破指尖,血珠滴进蛊囊,"它们怕火,邪术也怕。"她松开手,上百只火红色的蛊虫"轰"地炸开,像一把撒向夜空的火星子。
外围的日军哨兵突然惊呼,探照灯疯狂扫过厂区。
沈砚秋借着混乱贴着墙根跑,鞋底踩碎的玻璃渣扎进脚心,疼得她倒吸冷气——但更疼的是头顶的灵气乱流,每走一步都像有钢针在颅腔里搅动。
车间二楼的门反锁着。
沈砚秋摸出钢笔,笔尖弹出细如发丝的刀片,三两下挑开铜锁。
门内的景象让她胃里翻涌:七口黑檀木箱呈北斗状摆开,箱盖上刻满她在教堂石碑见过的古篆;正中央的祭坛上,山田由纪披着件绣满符咒的黑斗篷,手里举着把带血的短刀。
"欢迎。"山田回头,银簪在发间闪着冷光,她的瞳孔泛着不自然的灰蓝,"你们来得正好,天枢脉的封印,需要活人的血来引。"她的刀尖划过祭坛上的羊皮卷,"知道为什么选虹桥吗?
这里是沪上龙脉的'天枢',断了它,整个华东的灵气都会变成日军的助力——"
"住口!"沈砚秋抄起墙角的铁棍砸向最近的木箱,"林月瑶的蛊火能烧穿你的邪术,顾长风的人己经包围了工厂——"
"那又如何?"山田突然笑了,笑声像生锈的齿轮转动,"你以为他在外面打枪是为了救你?
不,他是在给我数时间。"她的手指猛地插入祭坛中央的青铜鼎,抓出把混着朱砂的碎骨,"三、二、一——"
爆炸声从厂区外围传来。
沈砚秋的灵气视觉里,七口木箱同时渗出黑雾,像七条蛇缠上祭坛的石柱。
她想起教堂石碑上的血色纹路,终于明白山田为什么要选这里:虹桥的灵脉分支,正通过这些箱子被抽干。
"主咒链在祭坛下方!"她扑向山田,钢笔尖刺向对方手腕,"我在教堂见过这符阵,只要切断——"
山田的动作快得超乎想象。
她反手扣住沈砚秋的手腕,短刀抵住她咽喉:"你以为我会让你破坏?
从你在百乐门唱《天涯歌女》时,我就在等这一天了。"她的指甲深深掐进沈砚秋手背,"知道为什么你总能识破我的幻术吗?
因为你的灵气太纯,纯得像块磁石——"
"砚秋!"
顾长风的声音混着枪声炸响。
沈砚秋转头的瞬间,看见他从车间窗户翻进来,军大衣下摆还沾着血。
山田的短刀趁机划破她脖颈,温热的血滴在祭坛上,七口木箱突然发出蜂鸣般的震颤。
"现在,天枢脉的封印......开!"山田仰起头,黑斗篷滑落在地,露出她后颈狰狞的刺青——那是条盘着七颗星的蛇。
沈砚秋的灵气视觉里,整座工厂的灵气正在疯狂汇聚,连空气都泛起扭曲的紫斑。
她咬着牙摸向祭坛底部,指尖触到粗如手腕的咒链。
那东西在她掌心蠕动,像活物般反咬回来。"顾长风!"她大喊,"帮我按住山田!"
顾长风的军靴碾过碎玻璃冲过来,拳头结结实实地砸在山田脸上。
那女人被揍得撞翻祭坛,短刀"当啷"掉在沈砚秋脚边。
她抓起刀,用尽全身力气砍向咒链——
"咔嚓"一声,咒链断成两截。
但山田的笑声比断裂声更响。
她从地上爬起来,胸口的银质挂坠闪着幽蓝的光:"你以为这就完了?"她突然扑过来,双臂像铁箍般勒住沈砚秋的腰,"这只是开始,华北、西北、西南......七脉都会被我们——"
"不!"顾长风冲过来要拉人,却被爆炸的气浪掀翻。
山田挂坠里的光突然暴涨,刺得沈砚秋睁不开眼。
下一秒,灼热的气浪裹着碎木片劈头盖脸砸下来。
她听见林月瑶的尖叫,听见顾长风喊她名字的声音被火舌吞没,然后眼前一黑,栽进无边的灼热里。
等意识重新涌回时,沈砚秋闻到浓重的焦糊味。
她咳嗽着坐起来,身上的旗袍己经烧出几个大洞,胳膊上的烫伤疼得她首抽气。
不远处,林月瑶正跪在地上,双手按在柳如烟胸口,额头的汗水大颗大颗往下掉——柳如烟的脸白得像纸,左腹插着块带血的铁片。
"月瑶......"沈砚秋想爬过去,却被顾长风一把扶住。
他的军大衣几乎烧没了,脸上全是黑灰,左眉骨还在渗血:"别动,你背上有伤口。"他的声音哑得厉害,"林月瑶在用生命力给柳如烟续气,她自己......"
林月瑶突然呕出一口黑血。
她的指尖还按在柳如烟伤口上,但蛊囊里的蛊虫全变成了焦黑的碎片。"撑住。"她喘着气,"苗寨的巫女...不能让族人...死在我面前......"
沈砚秋的眼泪砸在烧焦的地面上。
她摸出怀表,按下发条,顾长风的声音从里面传出来:"我们不是机器,而是人。
正因为有感情,才值得去守护。"
"会守住的。"顾长风蹲下来,把她的手按在自己脸上,"你看,火要灭了。"
工厂的大火不知何时弱了下来,只剩下几处残火在冒烟。
沈砚秋扶着顾长风站起来,踩过满地焦黑的残骸,在瓦砾堆里看见块半焦的碎片——上面隐约能辨认出"天枢"两个字,刻痕里还沾着没烧尽的金粉。
林月瑶突然抬起头。
她的蛊囊里,最后一只没被烧死的蝶蛊颤巍巍飞起来,绕着众人转了三圈,然后猛地朝北方飞去。
"北方......"她轻声说,"那里有东西在等我们。"
千里之外,长白山的雪线之上,一座被冰雪覆盖的洞穴里,少年缓缓睁开眼睛。
他胸口的玉佩泛着幽蓝的光,耳边响起模糊的声音,像从极远的地方飘来:"终于等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