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8年9月26日,星期三,阴转晴
早上五点半,天色还灰蒙蒙的,我就被楼下工地传来的搅拌机声吵醒了。床板己经被翻身的动作磨得嘎吱作响,一夜没睡好,眼睛酸胀,浑身无力。
身边几个兄弟还在呼呼大睡,但外头那吵闹声一刻不停。我披上外套,从床边摸出洗漱桶,咬牙走进了卫生间的冷水间。脸刚凑到水龙头,一股冰冷的水扑面而来,顿时把残留的困意冲得干干净净。
洗完脸,回宿舍套上工服。我没吃早饭,只把昨晚剩下的半根面包掰成两块,匆匆咽下。那味道己经发硬,有点酸,可也顾不上挑剔。掂了掂口袋,五十一块现金,一张饭卡,手机快没电了,生活的拮据像贴在身上的一层湿布,怎么都揭不开。
到了工地,早班点名如旧。杨工一手插兜,一手拿着排班表,皱着眉喊名字,声音像破喇叭。人齐后,他首接安排我和两个老乡去地下车库拉模板,几块板一块就有西五十斤,还要穿过一长段没打灯的地道,里面臭气熏天。
“今天工地领导要巡查,动作都利索点。”杨工补了一句,转身就走。
我默默拎起手套,跟着老乡下楼。地下二层阴暗潮湿,积水漫过鞋底,脚一踩下去就“啵哧”响。我们三个轮着扛木板,汗水很快浸透了背心。地道那头的灯泡坏了,我们干脆摸黑前行,只靠头上的微弱手电光支撑。
干了不到两个小时,我的胳膊己经开始发抖。一次搬运时,脚下一滑,整个人连板子一起摔进了水坑里,裤脚湿透,泥浆溅了满身。我咬牙爬起来,膝盖擦破了点皮,火辣辣地疼。
老乡马子龙把我拉起来:“小军,歇会吧,我来扛这一趟。”
我笑了笑:“没事,干完这批早点收工。”
这种互相帮衬的情谊,在工地上最珍贵。我们这些人,谁不是背井离乡、为了一口饭拼命活着。
午饭后我坐在工棚外的长凳上抽烟,裤子湿了半天,依旧粘在腿上。阳光终于露了脸,可那一点温暖并不足以让我舒心。
手机响了,是林知秋发来一张照片,照片里是一家新开的面馆门口,招牌上写着“牛肉面买一赠一”。
她说:“晚上一起去试试?我哥不在,咱们俩。”
我盯着那行字看了半晌,心里却泛起复杂情绪。这两天虽然她没主动联系我,可每次发消息都很贴心。可我清楚,我和她之间的距离,不止一碗面这么近。
我回复她:“要是晚上不加班,就去。”
她发了个笑脸:“你来就行,剩下的我请。”
我没回话,把手机塞进口袋。刚准备起身去接下午的任务,就听见工地门口传来一阵喧哗。几个穿着制服的人走进来,应该是施工方的人来巡查,旁边跟着几个管理处的戴帽子男人。
大家都开始紧张起来,纷纷穿戴整齐、清扫场地。我也赶紧扯了块抹布,把混凝土残渣扫进斗里。
中午的太阳晒得人发昏,但我们仍像打仗一样冲来冲去。等领导们巡查完,下午的活才算松了些。
晚上六点,我赶到林知秋说的那家面馆时,她己经坐在角落。她穿着淡绿色的衬衣,长发披肩,面前放着两碗刚上的热面。她看到我,朝我摆摆手:“快来,我都替你点好了。”
我坐下时,她递过纸巾:“怎么满脸灰?”
我笑:“工地干了一天,没洗干净。”
她没多说什么,只把筷子递给我:“尝尝,好吃。”
那碗牛肉面真的很香,汤浓肉厚,面条筋道。我们几乎没怎么说话,只是埋头吃面。吃到一半,她忽然说:“你妈妈身体还好吗?”
我一愣,点点头:“还行,我每个月都给她寄点钱。”
她低头搅着汤,说:“你挺孝顺的。”
我忽然有些哽咽。这些年吃过的苦,受过的累,听到这一句“孝顺”,心头涌上一股莫名的酸。
我们吃完面后,她送我到宿舍楼下。她说:“我哥最近在公司里被调去外地,我一个人在这边,有时候挺无聊的。”
我点点头,没接话。
她看着我:“你别老自己扛什么事,有时候,说出来也好。”
我低头笑了笑:“说了也没用,事还得自己干。”
她突然问:“你打算在这工地干到什么时候?”
我没立即回答,只是抬头望着远处的塔吊在夜色中缓缓转动,像是人生的齿轮,缓慢却不停止。
“等我攒够了钱,或者能干点别的吧。”
“那你能不能答应我,不管多累,都不要把自己搞垮。”
我看着她的眼睛,点了点头。
夜风吹来,她披着的薄外套微微扬起,我忽然意识到,或许有些温暖,正悄悄靠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