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任。
信任是一片雪花。
我从未见过它的模样。
因为它总是在我看清之前,便融化了。
他看起来很英俊。
他的眼睛里明明灭灭。我看得懂里面翻滚的、汹涌的、污浊的欲望。
像是在我生命中出现过的那些男人,黏腻的、带着酒气的、汗臭的,剥开我的校服,剥开我的皮肉,首刺入骨髓。
但他又不像他们,他总是在最后一刻压抑住,克制住,他未曾真正伤害过我,他是个纸老虎,出手的时候样子那么凶,可就在快要触碰到我的时候,却又化作颤抖,化作无尽的温柔。
温柔。
呵,那真是我从未品尝过的东西。
它真的存在吗?
还是我的幻觉?
我可以信任你吗?骁戎?
信任。
这个词对我来说好遥远。
我真的不敢轻易地信任别人了。
我第一次信任的人是我的母亲。可是她却因为客人的一点点钱,答应他们“尝尝小的”。
我拼命地反抗、尖叫、呕吐,用污秽粘稠呕吐物涂抹全身,才把那个客人恶心走。
换来的,却只是她的耳光,“又不会少块肉!”
我第二次信任的人,是小学的同学阿强。
那个唯一向我伸出手的人。他递给我半块糖,糖纸皱皱巴巴,“别怕!以后我罩你!”
可结果呢?他把我带到了他家昏暗的储藏室,交给了他的父亲。门在身后关上。那只曾经递糖给我的手,狠狠地把我往前一推。
“来,小朋友。叔叔给你看个好东西。”
那根本不是什么好东西。很脏,很丑陋,很可怕。
中学时那位班主任,镜片背后的眼睛总是温和的。
他拍拍我的肩膀,“好孩子,有前途。”
他给我旧书,旧衣服,甚至偷偷塞给我一点饭钱。他看我的眼神,像在看一块未经雕琢的璞玉。
我几乎快要相信了。
世界上还有“师恩”这种东西。
首到那天放学后,空无一人的办公室,他锁上了门。
“别怕……”他的手伸向我,在我身上滑动。
眼镜背后,是赤裸的、贪婪的兽瞳。
我打碎了他的眼镜,用碎片划伤了他的脸。他瞬间变脸。
第二天,我成了“盗窃办公室财物”的“小偷”,那些“旧书”“旧衣服”成了“赃物”。
高中时,我在一条混乱的酒吧街后厨洗碗。有一个同样贫穷但是很豪爽的打工仔对我照顾有加。帮我挡掉一些醉汉的骚扰。分给我从厨房偷藏的食物。
但他还是因为一沓红色的纸钞出卖了我。他递给我浑浊的饮料,把我骗去老混混的包厢。
同样是底层挣扎的人,为了生存和利益,可以轻易出卖同伴。
什么朋友,什么伙伴,都是待价而沽的砝码,随时可以被更重的金钱压下。
不只他这一个两个人,整个社会系统也都不可靠。
我在一家24小时营业的连锁便利店打工时,店长是个惯犯,他长期的骚扰让我忍无可忍,我收集了录音和证据将他举报。
但是不仅区域经理出来息事宁人,“他是个老员工了,人不错,是不是你们有误会?”“你长成这样,难免引人注意,你自己也要注意言行。”
甚至警察也私下对我说,“你这样出身的小孩,这种事多了,别小题大做,闹大了对你没好处。”
什么法律、规则、正义,都是狗屁。
社会系统不会保护我这样的人。
我曾经最信任的人,我的击剑老师,他说我很有天赋,他欣赏我的才华,对我严格训练,他带我一起参加国赛拿奖。
也在我成年那天,对我表白了。
他在更衣室里帮我“按摩”的时候,忽然就要冲上来吻我。
他对我的关怀,也是有所求的。
不过是看中了我这副皮相,我这具身体。
如此种种。
不再赘述。
所以你呢?
骁戎?
你也是看上了我这副皮相吗?喜欢我这张脸吗?想要拥有我的身体吗?
你说你爱我?
你爱的是什么呢?
我真的有什么值得你爱的吗?
值得你这样卑微的跪下,值得你奉上的尊严和生命,值得你这样真诚热烈的爱?
我很困惑,我看不清你。
我不懂。也想不明白。
我能再赌一次吗?
赌这世上,真的有一片雪花,能落在焦土上,而不被焚毁。
我可以信任你吗?骁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