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未散时,赵慎之的马车便碾着湿泥到了镇北军辕门外。
他掀帘而下,青纹锦袍下摆沾了星点泥渍,却顾不上理,只攥着腰间玉牌往门卒跟前送:"劳烦通传,北燕礼部赵慎之求见萧殿下,有急事相商。"
门卒接过玉牌时,指尖触到他掌心的薄汗——三日前赵慎之来演武场观阅玄甲卫,走时还从容得很,今日倒像被狼撵着似的。
萧承煜正在帐中看姜挽月新抄的《东越舆地志》,听到通报时,笔尖在"大夏城"三个字上顿了顿。
他抬眼望了望帐外被风掀起的帘角,对守在案边的影七道:"去把赵大人请进来,记得让人备盏热茶——瞧这天气,怕是要落雨。"
影七应了声,转身时袖中短刃在晨光里闪了闪。
赵慎之跨进帐门时,发顶还凝着雾珠。
他对着萧承煜深揖到底,玄色发带垂落,倒比平日多了几分急切:"殿下,赵某今日斗胆,想为北燕与镇北军再谋条出路。"
"哦?"萧承煜放下书卷,支着下巴看他,"三日前说结盟,今日又有新话?"
赵慎之喉结动了动,上前半步:"结盟需两国权衡,到底隔着层。
若论亲厚,莫如联姻——北燕长公主虽己及笄,却尚未许配人家......"他抬眼觑萧承煜的脸色,见对方只是垂眸拨弄茶盏,又补了句,"公主生得端方,若能与殿下结秦晋之好,北燕与镇北军便是打断骨头连着筋的交情了。"
帐中炭盆噼啪响了声。
萧承煜捏着茶盏的指节微微收紧——好个试探!
北燕分明是想通过联姻探他虚实,若他应了,便要被北燕以姻亲名义掣肘;若不应,又显得对结盟无诚意。
他垂眼盯着茶盏里晃动的倒影,忽然笑出声:"赵大人这话说得妙。
只是本王记得,北燕长公主的母族是代北门阀,对吧?"
赵慎之的笑容僵在脸上。
"联姻不是小事。"萧承煜端起茶盏抿了口,"本王要的诚意,得比联姻更实在些。"他放下茶盏时,瓷底与案几相碰发出脆响,"不如这样——贵国先遣个质子来营里住着,本王每日教他读《孟子》,等他读出'民为贵'的道理了,这亲,再议不迟。"
赵慎之的后背沁出冷汗。
质子?
北燕摄政王最恨旁人拿捏他的软肋,萧承煜这分明是要他回去讨死!
他强笑着打圆场:"殿下真会说笑......"
"赵大人若觉得难,便当赵某没提过。"萧承煜挥了挥手,"影七,送赵大人去偏帐用茶,本王稍后还有事相商。"
影七应了,伸手虚引。
赵慎之踉跄着往外走,经过帐帘时,袖口擦过影七腰间的革带——那革带内侧缝着块薄铁片,是影七新制的"钥匙",能开北燕人常用的铜锁。
待赵慎之的身影消失在帐外,萧承煜立刻掀帘进了后帐。
姜挽月正伏在案前整理密档,见他进来,抬头道:"殿下可是要派影七......"
"月娘果然心明。"萧承煜从袖中摸出块染了朱砂的碎瓷——正是那日张九牛包袱里的东西,"赵慎之的随从里有个络腮胡的,总盯着西墙的更鼓看。
影七说,那是北燕暗卫的标记。"
姜挽月指尖顿在一卷《北燕官制考》上:"他们怕是在等密信。"
"所以要让影七去送份'密信'。"萧承煜屈指敲了敲案上的铜烛台,"但在此之前......"他忽然扯出丝笑,"得让赵大人先看看他最想看到的东西。"
两日后的午后,赵慎之被请进萧承煜的书帐。
案上摆着个檀木匣,匣盖半开,露出里面泛黄的绢帛。
"这是本王的立身之本。"萧承煜亲手将卷轴展开,赵慎之的目光立刻黏在"天命筑国系统"几个字上,"系统要本王建大夏,灭门阀。
贵国若愿助我......"他指尖划过"削去天命"的字样,"何愁大事不成?"
赵慎之喉结滚动,"
"那就有劳赵大人了。"萧承煜将卷轴收进匣中,"对了,影七说你随从里有个姓陈的侍卫,功夫不错,本王想借他教两日箭术——赵大人不介意吧?"
赵慎之哪敢说不?只能赔笑应下。
当晚,月上三竿。
赵慎之的随从帐里,影七裹着件侍卫服,缩在灶房角落。
他看着那络腮胡侍卫摸黑打开床头的木箱,迅速将块蜡丸塞进夹层,正要合盖时,影七的短刃己抵上他后颈:"动一动,脖子就断。"
侍卫僵住了。
影七单手扯开木箱夹层,取出蜡丸用刀尖挑开——里面是张薄纸,写着:"镇北军非正统,留之必成大患,速除。"
"好个'非正统'。"影七冷笑,将纸条原样塞回,又在蜡丸里换了块自己抄的"密信","北燕摄政王要杀咱们殿下,那咱们便让他弟弟先动手。"
三日后,北燕传来消息:摄政王的亲弟弟在代北起兵,说摄政王"私通镇北逆贼"。
赵慎之捧着急报,脸色白得像纸,冲进萧承煜帐中:"殿下,赵某得即刻回北都!"
"急什么?"萧承煜靠在胡床上,慢悠悠剥着胡桃,"本王有封信,劳烦赵大人转交令叔。"他抛过个封了朱砂印的竹筒,"替本王告诉他——若他死得体面,本王愿为他扶棺。"
赵慎之捏着竹筒的手首抖。他不敢多问,匆匆收拾行装便走了。
帐外,影七从草垛后钻出来,望着赵慎之的车队消失在尘烟里,转身往主帐跑。
他掀帘时带起一阵风,吹得案上的《东越舆地志》哗哗翻页:"殿下!
东越方向有个穿青布衫的,骑黑马,背着个竹箱,鬼鬼祟祟往营里摸!
小的截住他时,他说......"
"说什么?"萧承煜放下胡桃,目光灼灼。
影七抹了把汗:"他说他是东越密使,有'大夏城'的秘图要献给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