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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七揉揉妹妹的脑袋，语气温和却带着深意：“曲玲，以后啊，像他这样的人，你会遇到更多。记住哥的话，别跟他们争，也别跟他们辩解。做好你自己的事，时间会证明一切。跟糊涂蛋讲道理，那是自己找罪受。”
吃完饭，小七和爹曲文中把后院晾晒修补好的渔网仔细叠好，装上骡车。走到前院，刚推开院门，小七愣住了。
嚯！好家伙！乌泱泱一大片人！村里能走动的，几乎都来了！连郭村长都在人群前头站着！小七心里一沉，眉头立刻拧成了疙瘩。
郭村长见他脸色不对，赶紧几步上前，压低声音：“小七！别误会！大伯不是来拆台的！今儿这事儿，大伯给你兜着！我把大虎二虎也带来了！”他朝身后招招手，两个身材高大、面相憨厚的青年挤了过来，咧着嘴冲小七傻笑。“他俩力气大，有啥重活，让他们干！”
小七的脸色这才由阴转晴：“郭大伯，看您说的。我是在想，这么多人，黑灯瞎火走夜路，万一出点岔子……”
“放心！”郭村长胸脯拍得砰砰响，“民兵我都安排好了！除了守村口和看护庄稼地的，其余的都跟着！保准护着大伙儿平平安安！”
小七点点头，随即又想到个问题：“郭大伯，咱这呼啦啦去一百多号人，王家沟那边昨天才去了五十来个，咱这阵仗……是不是有点太扎眼了？会不会……不太好？”
这时，小七娘李桂芝走了过来，手里还拿着块抹布。她看着儿子，眼神里有心疼，有骄傲，还有一种历经沧桑的平静。
“小七呀，”她开口，声音不高，却让嘈杂的人群安静了，“在咱家，有一口吃的，爹娘都先紧着你，你知道为啥不？”是因为你是读书人，人又聪明，我和你爹是真饿怕了，希望你能给家里人一条活路，我的儿啊！你也是真争气啊。
小七一愣，不明白娘为啥突然说这个。
娘李桂芝的目光扫过院里院外一张张熟悉的、带着菜色的脸，缓缓道：“在你不知道的那些日子里，娘和你爹……都不知道在地府门口溜达过多少回了。”她的声音很平静，却像重锤敲在每个人心上。
“远的咱不说，就说大半年前吧。娘饿得实在撑不住，一头栽在村口那土路上，眼前发黑，连喊的力气都没了。你爹……你爹他也饿得只剩一口气儿，走过来，用脚踢踢我，那脚都没劲儿，轻飘飘的。他弯下腰，两只手抓起我一只手，就那么硬拖……硬是把娘从村口拖回了家。”她挽起裤腿，露出右大腿上一道长长的、狰狞的疤痕，“喏，这就是那时候在地上拖的……到家门口，你大哥看见，把他自己省下的半块野菜饼子对着水塞娘嘴里……娘才缓过这口气儿。老天爷可怜咱，没让伤口烂掉，就那么硬挺着……挺过来了。”
院子里鸦雀无声，只有压抑的呼吸声。许多人的眼眶都红了，这样的苦，谁家没经历过？
娘李桂芝放下裤腿，看着儿子，也看着乡亲们：“所以啊，小七，娘这样，不是咱一家。王家沟的人，今天……也一定会全村都出来！为了一口活命的吃食，啥脸面，啥扎眼不扎眼，都不重要了！活下去，比啥都强！”
小七呆呆地看着娘，看着那道触目惊心的疤痕，又看着周围乡亲们感同身受、沉默而坚定的脸，一股滚烫的热流猛地冲上眼眶，鼻头发酸。他用力眨了眨眼，把那股湿意逼回去，重重点头：“娘！我明白了！”
他深吸一口气，转向郭村长，声音恢复了沉稳，带着一股力量：“郭大伯！你带着留在村里的人，赶紧准备！找地方堆几十个结实的木头架子！等我回来，教大家伙儿熏鱼！用这法子，这鱼能存到明年这时候都不坏！”
“存到明年？！”郭村长和周围几个老人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简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就照我说的做！回来我亲自弄给你们看！”小七斩钉截铁。他目光扫向人群，找到负责带队的侯大伯：“侯大伯！把咱这一百五十号人，分成五个队！每队三十人，选个稳当的小队长！再带上两口大锅！分好队，咱这就出发！爹，您带着家里人先走一步！”
骡车吱呀呀，小七娘这回也跟着队伍去捞鱼，人群的脚步踢踢踏踏，汇成一股沉默而急切的洪流，涌向一线崖那片藏着希望的古河道。等小七带着大部队赶到时，眼前的景象饶是他有所准备，也不禁心头一震！
河滩上，火把通明，人头攒动！王家沟的男女老少，在王宝庆的带领下，黑压压一片，怕不下二百号人！铁蛋满头大汗地跑过来，指着另一边一群精壮汉子：“小七！这是我娘她家那边的，没敢叫村里人，俺们村让村长闹的，怕不准成。这是我舅舅，都是俺家亲戚，能来的都来了！这二十个是好手！”小七点点头。
小七抬眼望去，整个河滩，郭家沟、王家沟，加上铁蛋搬来的“外援”，足足汇聚了近西百人！只有哗哗的河水声和草丛里不知疲倦的虫鸣，近西百双眼睛，在跳动的火光映照下，齐刷刷地聚焦在河滩最高处那块大石头上——聚焦在那个衣衫被夜风吹得猎猎作响的年轻身影上。
小七一步步走上那块大石。脚下是粗糙冰凉的石头，肩上是沉甸甸的几百道目光，心里是滚烫的念头。他清了清嗓子，声音不大，却像投入静水的石子，清晰地传遍河滩：
“爷爷、奶奶、大伯、大娘、叔、婶儿、哥、姐、弟、妹们！今儿个，咱撇下家里的炕头，黑灯瞎火聚到这河滩子上，不为别的，就为了一口活命的吃食！天大地大，吃饭最大！旁的虚话，我小七不说！就一条：听招呼！别乱！”
他目光如电，扫过人群：“各村的青壮劳力，往前站！顶到水边上去！婆姨们、半大娃娃，往后靠！护好自己，帮着拾掇鱼获！”呼啦啦，一百六十多条汉子应声而出，在火光下挺首了腰板，眼神里憋着一股劲儿。
小七看着他们，又看看不算太宽的河面，心里飞快盘算：网就那么大，捞的鱼也有数，还得找个法子你更多的鱼，这么多人挤在一起，反而误事。得分散！得用巧劲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