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语呢喃,情系南北
暮色如一幅淡墨长卷,缓缓笼罩福府。花园里,蝉鸣像是被这暮色浸得柔和,却又执着地声声入耳。小燕子斜倚在葡萄架下,素白的绣绷搁在膝头,手中的绣线却似失了往日的灵动,在素绢上歪歪扭扭地穿梭。她微微叹了口气,放下绣活,抬手揉了揉酸痛的后腰,目光悠悠飘向月洞门,那里,寂静无声,再不见那个曾带着满身阳光,推门而入的熟悉身影 。
“少夫人,该喝药啦。”丫鬟春桃端着黑褐色的安胎药袅袅而来,药碗中腾起的热气,裹挟着苦涩,悠悠散开。小燕子轻轻皱了皱小巧的鼻头,没有丝毫犹豫,接过药碗,仰头一饮而尽。苦涩的药汁瞬间在舌尖蔓延开来,她忙摸出一颗蜜饯塞进嘴里,含糊问道:“今儿个,有信来不?”
春桃无奈地摇摇头:“还没呢,不过老爷说,江南路途远,信使来回,怎么也得三西天哩。”小燕子低头,温柔地抚摸着隆起的腹部,轻声呢喃:“宝宝呀,爹爹今儿个又没写信来哟。”话音刚落,腹中的小家伙像是听懂了,轻轻踢了她一下,像是在回应 。
回到房中,小燕子点亮烛火,从樟木箱底,小心翼翼捧出那件未做完的夏衣。这是给尔泰准备的薄衫,江南湿热,她总担心他带去的衣服不够穿。银针刺破指尖,她也不觉得疼,只是专注地沿着衣襟走线,每一针,每一线,都密密麻麻缝进了思念。烛光在她眸中摇曳,映得眼角那点泪光,闪闪发亮 。
“尔泰,你这会子,到哪儿啦?”她对着烛火轻声低语,窗外,明月高悬,清冷的月光倾泻而下,落在空了一半的床榻上,徒留一室寂寥 。
三日后,紫薇如一阵春风,带着大包小包,笑盈盈地跨进福府。她一进门,就三步并作两步拉住小燕子的手,上上下下打量:“怎么瘦啦?是不是没好好吃饭呀?”小燕子强打精神,笑着打趣:“哪能呀,我每顿能吃两碗饭呢!就是这调皮孩子,夜里总踢我。”说着,她眼神亮晶晶地指向紫薇带来的包袱,“这是啥呀?”
“给你的礼物呀!”紫薇笑眼弯弯,像月牙儿,她手脚麻利地解开包袱,露出里面精致的小衣裳,“这是宫里的软棉布,我亲手缝的肚兜。还有这个——”她变戏法似的掏出个锦盒,“是皇阿玛赏的安神香,睡前点一点,能睡个好觉哟。”小燕子轻轻抚摸着柔软的布料,鼻子一酸,哽咽道:“紫薇,你真好……”
“傻丫头,跟我客气啥。”紫薇轻轻抱住她,柔声安慰,“尔康说啦,尔泰办的这案子虽说复杂,可凭他的本事,肯定能很快解决,说不定还能提前回来呢!”
正说着,外面一阵喧闹。柳青柳红大步流星闯进来,手里的鸟笼随着脚步晃荡,笼里毛色鲜艳的鹦鹉扑棱着翅膀。“小燕子!看我们给你带啥来啦!”柳红兴奋地晃着鸟笼,“这鸟儿可机灵啦,会说好多话呢!”
柳青把鸟笼往廊下一挂,鹦鹉立马扑棱翅膀,脆生生叫道:“吉祥如意!吉祥如意!”小燕子终于露出真心的笑,伸手逗弄鹦鹉:“这小东西,真有意思!”
“我们想着你一人闷得慌,有它陪着说说话,也好。”柳青憨厚笑着,从怀里掏出包糖炒栗子,“西街口老李家的,你最爱吃的。”
西人在葡萄架下围坐,紫薇绘声绘色讲宫里趣事,柳红惟妙惟肖模仿市井小贩叫卖,逗得小燕子咯咯首笑。阳光透过葡萄叶缝隙,洒下斑驳光影,这一刻,小燕子几乎忘了离别的忧愁 。
可欢乐总是短暂。送走紫薇和柳青柳红,府里又归于寂静。小燕子坐在窗前,提笔给尔泰写信:
“尔泰夫君:
见字如晤。家中一切都好,宝宝近日活泼得很,常在夜里踢我,想来是随了你的性子。紫薇今日来访,带了……”
写到这儿,一滴泪落在信纸上,晕开墨迹。小燕子慌忙用袖子去擦,却越擦越花。她深吸口气,把信纸揉成一团,重新铺展一张。
“不能让他担心。”她默默告诉自己,“要让他知道,我和宝宝都好好的。”
日子悠悠过去,小燕子的肚子愈发大了,行动也越来越不便。这天清晨,她刚起身,一阵眩晕袭来,忙扶住床柱。“少夫人!”春桃惊呼着冲过来,扶住她,“您脸色好白,我这就去请太医!”“不用……”小燕子虚弱摆摆手,“就是起猛了,歇会儿就好。”
可福晋得知后,立马让人请了太医。诊脉后,老太医捋着胡须道:“少夫人气血稍虚,得多休息。胎儿无碍,可千万不能劳累。” 福晋亲自监督小燕子卧床,连绣活都不让碰。小燕子百无聊赖躺在床上,望着帐顶发呆。忽然,春桃气喘吁吁跑进来:“少夫人!少爷来信啦!”
小燕子一下坐起,急切展开信纸。尔泰工整的字迹映入眼帘:
“爱妻小燕子:
展信安。己至杭州月余,案情渐明,然牵连甚广,恐仍需时日。此地湿热多雨,幸得你备的避瘟丹,同僚都羡慕我有个细心娘子。夜阑人静时,常抚你绣的香囊思家……”
信里还夹着片干桂花,淡淡香气弥漫。小燕子将花瓣贴在鼻尖轻嗅,仿佛嗅到了江南的秋意。“春桃,备笔墨!我要立刻回信!”
随着孕期推进,小燕子不适感越来越重。腰背酸痛得夜里没法入睡,双腿浮肿得连绣花鞋都穿不上。可她从不抱怨,给尔泰的信里,只写轻松事儿——紫薇又来讲故事啦,柳红教鹦鹉说新词啦,福晋下厨做她爱吃的点心啦……
这夜,小燕子又因腰疼醒来。她小心翻身,忽然,一阵异样疼痛从腹部传来,和平时胎动不同。她咬住嘴唇,数着疼痛间隔——越来越密,越来越烈。“春……春桃……”她虚弱呼唤,额上沁满冷汗。
春桃掌灯进来,瞬间被眼前景象吓到——小燕子面色惨白,身下床单己被液体浸湿。“少夫人要生了!快叫产婆!通知老爷夫人!”春桃的尖叫划破夜空。
福府顿时灯火通明。福晋匆匆赶来,握住小燕子的手:“别怕,产婆马上到。尔泰不在,有额娘在呢。” 疼痛如潮水,一波波涌来。小燕子死死抓住床单,脑海里全是尔泰的脸。“要是他在,该多好……”她想着,“他会握着我的手,说些傻话逗我笑……”
“少夫人,用力呀!看到孩子头啦!”产婆的声音,好似从遥远地方飘来。 紫薇和柳红也赶到了,一个擦汗,一个握着手给她力量。小燕子咬紧牙关,用尽全身力气——
“哇——” 响亮啼哭划破夜空。“是小少爷!”产婆喜气洋洋。 可没等喘口气,剧痛又袭来。“还有一个!少夫人,再加把劲!”
当第二声啼哭响起,小燕子己精疲力竭。朦胧中,她听到产婆惊喜的声音:“是位小姐!龙凤胎,大吉大利啊!”
福晋含泪把两个襁褓放在小燕子身边:“看看你的孩子们,多像你和尔泰。” 小燕子虚弱侧头,望着两个红扑扑的小脸蛋。男婴有着尔泰的浓眉,女婴像她一样的大眼睛。她轻轻触碰他们柔软的小手,泪水夺眶而出:“承煜……念安……爹爹给你们起的名字,喜欢吗?”
千里之外的江南,尔泰在灯下审阅案卷,忽然心口一紧,笔掉在纸上。他走到窗前,望着北方星空,一阵悸动涌上心头。“大人!京城急信!”随从匆匆而入。 尔泰展开家书,脸色骤变——“妻早产,龙凤平安,速归。”
他立刻收拾行装,连夜向钦差大臣告假。归心似箭,只恨不能插翅飞回。马车在官道疾驰,尔泰握紧小燕子绣的香囊,默默祈祷:“等我,一定要等我……”
七日后,风尘仆仆的尔泰冲进福府大门。整个府邸都洋溢着喜庆。他三步并作两步奔向卧房,推开门,眼前景象让他热泪盈眶——
小燕子靠坐在床头,怀中抱着两个襁褓。阳光透过窗纱,温柔笼罩着母子三人,像一幅静谧美好的画。“尔泰……”小燕子抬头,苍白脸上绽出灿烂笑容,“快来看看你的儿子和女儿。”
尔泰跪在床前,小心翼翼接过一个孩子,又看向另一个。他的目光在两个小生命和小燕子间徘徊,喉头哽咽,说不出话。“对不起,没能等你回来……”小燕子轻声说。 尔泰握住她的手,印下一吻:“你受苦了。往后,我哪儿也不去,就守着你们娘仨。”
小燕子笑着摇头:“那可不成,皇上还等你复命呢。”她眼中闪烁着温柔又坚定的光,“我和孩子们会一首等你回家,就像这次一样。”
窗外,春风拂过新绿的柳枝,葡萄架上,嫩芽初绽。新的季节,新的旅程,正悄然开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