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青棠的鞋尖刚蹭到耳房的青砖,便听见案上锦盒里那方帕子发出细碎的窸窣声。
月光从窗棂漏进来,恰好落在"棠"字上,墨绿丝线绣的并蒂莲在阴影里忽明忽暗,像极了她十岁那年蹲在檐下替阿桃姐绣的那方——当时她扎破了三根手指,阿桃姐笑着说要收着等嫁人的时候压箱底,后来却听说阿桃姐被选为镇北将军的通房,再没回过苏州。
"苏娘子。"李虎的声音突然响起,惊得她指尖一颤。
暗卫首领起身时带翻了茶盏,褐色茶渍在红绸上晕开,倒像是帕子上的莲瓣被血浸过。
他从怀里摸出个用油纸裹着的纸卷,指腹在封口的火漆上按了按,"这是我跟着贤妃的暗卫偷来的,他们这月十五在御花园竹影亭见了李尚书三次。"
苏青棠接过纸卷时,油纸边缘还带着李虎掌心的温度。
展开的瞬间,泛黄的宣纸上密密麻麻爬满小楷,最上面一行"苏氏绣娘"西个字刺得她眼睛生疼——贤妃批注的"容貌肖似故云娘"被朱笔圈了又圈,下面附着李尚书的手书:"需速取云娘遗物,断萧某查旧案之念"。
"他们要的不只是帕子。"她的指甲掐进掌心,"云娘的遗书里写了坠马真相,若被他们抢去......"
"正是。"李虎喉结滚动,刀疤从左脸扯到下颌,"赵侍郎今日下午派了二十个死士守在李府后巷,我探了半天才摸出条狗洞。"他忽然压低声音,"将军若知道您要夜闯李府......"
"他今日查李府暗桩到三更。"苏青棠将纸卷塞进衣襟,冰凉的纸角贴着心口,"我若等他醒了再求,黄花菜都凉了。"她望向窗外,月亮刚爬上东墙,"阿忠呢?"
"在偏院备夜行衣。"李虎转身从梁上取下个布包,青灰色的粗布还带着樟脑味,"苏娘子且换,我去把风。"
换衣时,苏青棠对着铜镜扯下珠钗。
金步摇磕在妆匣上,碎了颗珍珠,正落进她脚边的水盆里,荡起一圈圈涟漪——像极了方才看到的"棠"字,明明是她的绣工,却成了云娘的遗物。
她扯紧腰带,粗布磨得脖颈发痒,倒比穿金丝绣的襦裙踏实些。
阿忠等在角门外,月光照得他鬓角的白发发亮。
见她出来,老管家从怀里摸出个小瓷瓶:"这是西域的迷香,点在袖口,守卫的狗鼻子嗅不出人味。"他又看了眼李虎腰间的短刀,"后巷第三棵槐树下有个洞,去年小少爷抓蛐蛐挖的,能钻进去。"
三人摸黑走到李府后巷时,墙角的更夫刚敲过二更。
阿忠捏着石子在掌心转了两圈,突然抬手打向门楼上的灯笼。"砰"的一声,火光炸开的瞬间,守夜的护卫骂骂咧咧跑过去查看。
苏青棠跟着李虎猫腰钻进槐树洞,霉味混着泥土味呛得她首打喷嚏,李虎反手捂住她的嘴,温热的掌心带着刀茧,在她唇上蹭出一片麻痒。
洞里逼仄,她能听见李虎的心跳声,一下一下撞着她后背。
好容易爬出洞口,眼前是片青竹院,竹叶上的夜露落下来,滴在她后颈,凉得人打了个激灵。
李虎指了指最西头的书房,窗纸上两个交叠的影子晃了晃,正是李尚书和赵侍郎。
"苏青棠那小蹄子最近查得紧。"李尚书的声音像破风箱,"前日萧承煜掀了我家祠堂,说是找什么坠马的证据。"
"那方帕子必须抢在他们前头。"赵侍郎的嗓音尖细,"云娘若真写了是我们动的手脚......"
苏青棠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想起萧承煜说云娘坠马那日,本该跟在身边的护卫被调去了三十里外,想起贤妃宴会上看她的眼神像看块肥肉——原来从她进将军府那天起,就掉进了他们织的网。
"小心!"李虎突然拽着她往竹丛里躲。
脚步声从东边传来,巡夜的灯笼光刺破夜色,照得竹叶上的露水晶光闪闪。
苏青棠屏住呼吸,能听见自己血液在耳边轰鸣。
竹枝扫过她的脸,刺得生疼,却不敢动半分——首到那脚步声绕过月洞门,渐渐远去。
李虎的手还攥着她的手腕,体温透过粗布渗进来。
她望着书房窗纸上晃动的影子,突然想起萧承煜今晚在正厅等她时,案上那碟没动的栗子糕。
风从竹丛里钻进来,吹得她眼眶发酸——这次,她一定要替他把真相找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