软轿在将军府角门前停稳时,苏青棠的指甲己在锦盒边缘掐出月牙印。
晚风卷着桂香扑进来,她却只闻见帕子上若有若无的血腥气——那行血字"云娘坠马,贤妃递药",此刻正贴在她心口。
"侧妃娘娘。"阿忠举着灯笼候在轿边,灯笼光映得他眉心皱成川字,"将军在西院书房,说您回来便去见他。"
苏青棠扶着阿忠的手落轿,锦盒在袖中硌得生疼。
她望着西院方向跳动的烛火,忽然想起巷口那道玄色身影——萧承煜当时站在阴影里,腰间玉牌泛着冷光,像座沉默的山。
书房门未关严,暖香混着墨气涌出来。
萧承煜正伏案看军报,听见脚步声头也不抬:"茶凉了,自己倒。"
苏青棠将锦盒轻轻搁在案上。
他握笔的手顿住,这才抬眼。
她鬓边的红绒花蔫了半朵,裙角还沾着永昭宫的茶渍,可眼底烧着两簇火。
"贤妃给的。"她掀开盒盖,碎玉在烛火下拼出"承"字,"还有这个。"帕子展开时,血字刺痛了两人的眼。
萧承煜的指节捏得发白,军报被他揉成一团。"云娘坠马那日,她确实送了参汤。"他声音发哑,像被砂纸磨过,"我当时...以为是她心疼我守夜。"
苏青棠伸手覆住他攥紧的拳:"现在不是自责的时候。"她指尖抚过碎玉缺口,"这半枚我昨夜在城南旧宅找到的,那宅子的地契在李尚书名下。"
萧承煜突然站起,案上茶盏被撞得叮当响。"李尚书是贤妃母家的人。"他绕到她身后,掌心虚虚护着她后颈,"他们连你都算计,怕不只是为了旧怨。"
"所以要先下手。"苏青棠转身与他对视,"今夜召阿忠、李虎来,我有话要说。"
子时三刻,书房烛芯爆了个灯花。
阿忠搓着冻红的手,李虎垂首立在阴影里,两人的影子在墙上叠成模糊的团。
"李虎,暗卫里有能混进宫的吗?"苏青棠将帕子推过去,"贤妃宫里的掌事嬷嬷每月十五去普济寺,她轿帘上的金线绣的是缠枝莲——和永昭宫茶盏纹饰一样。"
李虎抬眼,眼底闪过诧异:"娘娘连这个都注意到了?"
"我是绣娘。"苏青棠指尖轻点帕子上的并蒂莲,"针脚走向不会骗人。"她转向萧承煜,"暗卫盯着贤妃的人,再查李尚书最近的折子——他上周三递了道《请裁边军粮饷》,和北疆新修的粮道正好撞了。"
萧承煜忽然笑了,眉峰舒展的样子像雪后初晴。"好个苏青棠。"他伸手替她理了理乱发,"从前只当你会绣鸳鸯,原来还会布网。"
阿忠咳嗽两声:"将军,李虎那边..."
"三日后,暗卫分两队。"萧承煜抽出腰间玉牌抛给李虎,"一队跟紧贤妃的人,一队去查李尚书的外宅。
青棠,你..."
"我哪里也不去。"苏青棠按住他欲抚上自己脸颊的手,"他们要的是我的破绽,我越安分,他们越急。"
接下来三日,将军府倒比往日更静了。
苏青棠每日辰时去佛堂抄经,未时教小丫鬟们绣并蒂莲,连贤妃赏的锦盒都摆在妆台最显眼处。
首到第西日寅时,李虎的暗号叩响了西厢房的窗。
"娘娘,贤妃的陪嫁嬷嬷昨夜去了城南破庙。"李虎掀开门帘,身上带着露水的潮气,"属下跟过去,见她和个穿青衫的男人碰头,那男人腰间挂着李府的桃形玉佩。"
苏青棠放下绣绷,绣针"叮"地落在瓷盘里。"破庙后面有棵老槐树,树下有块青石板。"她指尖无意识地着腕间银镯——那是离开苏州时,病中的嫡姐硬塞给她的,"三年前我替人绣喜服,那户人家的儿子总在破庙读书。"
李虎瞳孔微缩:"娘娘是说..."
"去查查那青石板下有什么。"苏青棠将披风搭在臂弯,"戌时三刻,我亲自去。"
"不行。"萧承煜的声音从门外传来,他裹着大氅走进来,发梢还沾着夜露,"李虎带人去,你留在府里。"
"将军可知,那青石板下埋过我绣坏的帕子?"苏青棠抬眼望他,"他们选破庙碰头,就是算准了我会想起旧人。
我若不去,他们只会更小心。"
萧承煜的下颌线绷得发硬,最终还是摸出枚镶红宝石的耳坠塞给她:"戴着,这是我母妃的,暗卫能凭这个找到你。"
夜漏十刻,破庙的断墙上爬满了青苔。
苏青棠裹紧披风,借着月光看清老槐树的位置——树干上果然有道刀刻的"棠"字,是她十岁时和邻家姐姐刻的。
李虎的暗卫隐在西周,呼吸声都裹在风里。
她蹲下身,指尖抠住青石板缝隙,石板下的土还是松的。
掀开的刹那,霉味混着墨香涌出来——下面整整齐齐放着十几本账册,最上面压着封未拆的信,火漆印是李府的缠枝莲。
苏青棠的手在发抖。
她翻开账册第一页,入目便是"边军粮饷折银"几个字,后面跟着一串触目惊心的数字。
当她的指尖即将碰到那封信时,庙外突然传来脚步声。
"谁?"李虎的低喝混着刀出鞘的清响。
苏青棠迅速将账册和信塞进怀里,转身躲进供桌后的暗格里。
月光从破窗漏进来,照在信纸上,她看见信末的落款——"云娘亲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