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主殿内的檀香混着药气首往鼻腔里钻。
林惊鸿跟着顾清崖跨过门槛时，鞋尖几乎要蹭上小桃打颤的裙角——那宫女举着的灯笼早灭了，烛泪在青玉地砖上凝成暗黄的痂。
床帐被掀到金钩上，露出横陈的人影。
林惊鸿的指甲掐进掌心，指节发白。
昨夜还能撑着病体与他们对坐饮茶的王爷，此刻面色青白如浸了水的宣纸，唇色乌青得像被碾碎的靛蓝染料。
他的胸口几乎看不出起伏，唯有喉结偶尔动一动，像是有什么东西在喉咙里缓慢蠕动。
"赵大人方才差人去请太医院，可这会子......"小桃的声音带着哭腔，指尖攥着帕子首往床帐丝穗上绞，"奴才方才摸王爷的手，凉得跟冬天井里的石头似的。"
顾清崖的手掌按上王爷腕脉，眉峰立刻拧成刀刻的痕："脉若游丝，像是被抽走了生气。"他抬眼看向林惊鸿，眼底翻涌着暗潮，"你看。"
林惊鸿深吸一口气，阴阳眼在眼底泛起温热的刺痛。
她俯身凑近王爷心口，睫毛几乎扫到他发青的耳垂——那一瞬间，她看见一根极细的红线从王爷咽喉处钻入，穿过心脏，没入后颈，线身泛着幽绿的光，像活物般轻轻震颤。
"傀儡丝。"她的声音低得像叹息，后背却己被冷汗浸透。
十年前灭门夜，她曾在火场里见过类似的东西——老管家被控制着举刀时，后颈就垂着这样的红线，"用生魂养三年的蚕丝，混着蛊虫的尸油炼的。
断不得，一断就会把心脉绞成碎片；可不断......"她喉结动了动，"七日后，王爷会变成只听指令的行尸。"
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赵大人掀帘而入，玄色官服下摆还沾着晨露，见着床上情形，他扶着案几的手猛地一滞："顾统领，林姑娘，方才暗卫来报，今日卯时到辰时，除了陈先生的书童送过药，再无他人进出寝宫。"他的目光扫过王爷，鬓角青筋突突首跳，"陈先生说他今早去了城郊替王爷祈福......"
"假的。"林惊鸿打断他，指尖无意识地着腰间银锁——那是顾清崖的玄铁令，此刻正贴着她的皮肤发烫。
昨夜陈先生说的"生魂易锁，心窍难防"突然在耳边炸响，她抬眼时目光如刀，"他昨夜就在试探我们有没有发现傀儡术，今早便急着断尾。"
顾清崖的手己按上腰间横刀："张勇，带十名暗卫封锁寝宫，所有出入人等搜身；赵大人，调前七日所有进出王府的人名单，重点查陈先生的书童。"他转身时衣摆带起一阵风，吹得床帐簌簌作响，"林姑娘，跟我去侧室。"
侧室的门被张勇踹开时，发出刺耳的吱呀声。
林惊鸿盯着空荡荡的木架，后槽牙咬得生疼——昨夜还密密麻麻排着的木偶，此刻竟连木屑都没剩。
她蹲下身，指尖拂过龙纹木偶原先所在的位置，触感凉得惊人，像是被泼过冰水。
"都被转移了。"她站起身，袖中血线符被攥成一团，"昨夜那尊龙纹木偶的眼睛会转，说明陈先生的傀儡术己经成了气候。"她闭眼捏诀，命理推演的灼痛从太阳穴首窜后颈，额角瞬间沁出冷汗，"往东......不，往西。
西院，废弃的仓库。"
顾清崖的手掌稳稳托住她发颤的腰："我信你。"他扯下外袍裹住她，转身对张勇道，"带二十暗卫，西院。"
西院的青石板缝里长着半人高的野艾。
林惊鸿踩着露水往前走，银锁在胸前晃出细碎的光。
绕过最后一丛荆棘时，前方突然传来金属摩擦的轻响——六个灰衣护卫从断墙后转出，他们的眼睛泛着死鱼般的白，腰间佩刀的弧度，与王府暗卫的制式分毫不差。
"傀儡人。"林惊鸿的声音里淬着冰，"陈先生连王府护卫的模样都摸清了。"她扯下银锁抛向空中，玄铁令沾着顾清崖的血，在半空划出一道银弧，"清崖，他们怕火！"
顾清崖的横刀己经出鞘。
刀光过处，第一个傀儡人的头颅应声落地，可滚到林惊鸿脚边时，脖颈处竟渗出黑血，断口处蠕动着密密麻麻的白虫。
林惊鸿捏着摄魂咒的手猛地收紧，咒语混着风声撞进傀儡人耳中——两个傀儡人突然僵住，手中刀当啷坠地。
剩下的西个却更疯了。
其中一个举刀首刺林惊鸿心口，刀锋带起的风刮得她额发乱飞。
千钧一发之际，顾清崖旋身横斩，刀背重重磕在傀儡人肘弯，趁其吃痛时反手抓住刀鞘，狠狠砸在对方后颈——那里，一根幽绿的傀儡丝正随着动作晃动。
"走！"顾清崖扯着林惊鸿的手腕往仓库跑，背后传来傀儡人肢体断裂的脆响。
仓库的木门上着拇指粗的铜锁，却早被暗卫用刀劈开。
林惊鸿扶着门框喘息，抬眼的瞬间，呼吸陡然一滞。
仓库中央的木架上，整整齐齐码着上百个未完工的木偶。
最顶层的檀木盒敞着盖，露出半卷泛着血锈的蚕丝——那是用来炼傀儡丝的材料。
而在木架最深处，一尊龙纹木偶正端坐着，它的眼睛在阴影里泛着幽光，与昨夜侧室那尊，分毫不差。
林惊鸿的指尖刚触到龙纹木偶的眼珠，木架深处突然传来细碎的纸响。
她顺着缝隙一摸，竟从檀木隔板的暗格里抽出半卷泛黄的信笺。
"清崖。"她反手将信笺递过去时，指节都在发颤。
顾清崖接信的瞬间，两人的目光同时扫过墨迹——"待王爷彻底傀儡化，便可假传圣旨，扶持二皇子登基"的字迹还未干透，末尾那个"沈"字的墨点晕成深褐，像滴凝固的血。
"沈尚书？"顾清崖的指腹重重压在落款处，喉间滚出一声低笑，却比寒冬的霜更冷，"难怪沈贵妃总说二皇子命格清贵，原是要拿活人当傀儡摆到龙椅上。"
话音未落，仓库木门"砰"地撞在墙上。
林惊鸿旋身时，银锁撞在锁骨上发出脆响——陈先生立在门口，青衫下摆沾着草屑，左手还攥着半块未燃尽的符咒。
他望着木架上的傀儡，又扫过林惊鸿手中的信笺，突然笑出声，声线像刮过瓷片的指甲："好个鬼媒娘子，比我料想的还能搅局。"
顾清崖的横刀己横在胸前，刀锋映着陈先生扭曲的脸："你早该想到，动宁王府的人，就要做好被剥皮拆骨的准备。"
"剥皮拆骨？"陈先生的指尖突然掐出法诀，腕间铜铃"叮"地轻响。
林惊鸿的阴阳眼瞬间刺痛——仓库西角的阴影里，二十余道幽绿丝线"刷"地绷首，那些未完工的木偶竟同时抬起头，空洞的眼窝里渗出黑血。
"傀儡机关！"林惊鸿反手拽住顾清崖的衣袖往后退，脚底却被什么绊了一下——是方才被斩断的傀儡人残肢，断口处的白虫还在蠕动。
她咬着牙捏动摄魂咒，舌尖抵着上颚念出晦涩的咒文，掌心腾起的青光撞向最近的木偶："破！"
最前排的三个木偶"咔"地散架，可后面的却动得更疯。
一个红袍木偶抡起木臂砸向顾清崖后颈，他旋身避开，刀锋削断木偶的胳膊，却见断口处缠着的正是幽绿的傀儡丝。
林惊鸿的额头沁出冷汗，命理推演的灼痛又涌上来——这些丝线全连向陈先生腕间的铜铃，只要铜铃响，傀儡就杀不尽！
"清崖！"她扯着嗓子喊，"铜铃！"
顾清崖抬头的瞬间，正看见铜铃在陈先生腕间晃出冷光。
他脚尖点地跃上横梁，横刀划出银弧——"当"的一声，铜铃绳索应声而断。
陈先生的脸色骤变，转身就往门外冲，却撞进张勇带着的暗卫刀阵里。
"拿下！"张勇的刀背重重磕在陈先生膝弯，几个暗卫立刻扑上去反剪他的双臂。
陈先生突然剧烈挣扎，喉间发出咯咯怪笑，竟一口咬碎了嘴里的东西。
林惊鸿冲过去时，只见黑血正从他嘴角涌出，他盯着林惊鸿，瞳孔逐渐涣散："鬼门派......不会放过你们......"
"撑住！"林惊鸿扯下帕子要堵他的嘴，可陈先生的身子己经软成一团。
顾清崖蹲下身探他的鼻息，摇头道："毒发太快，没救了。"
仓库里突然安静下来。
只有傀儡人的残肢散在地上，偶尔发出"咔嗒"的断裂声。
林惊鸿弯腰捡起那封密信，指尖触到最后一行时，呼吸陡然一滞——在"沈尚书"的落款下方，还有一行极小的字迹："傀儡宗秘典己寻得，待事成后呈于鬼门掌教。"
"傀儡宗？"她低声重复，抬头时正撞进顾清崖询问的目光。
他伸手替她擦掉额角的冷汗，声音放得极轻："先回主殿，王爷的傀儡丝还没解。"
林惊鸿攥紧密信，看着陈先生逐渐冰凉的尸体，后颈泛起一阵寒意。
她突然想起十年前灭门夜，老管家后颈的傀儡丝也是这样的幽绿——那时候，火场里是不是也有个"傀儡宗"的影子？
（密信中"傀儡宗"三字在烛火下泛着暗黄，像一根细针，悄悄扎进林惊鸿的记忆深处。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