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晨曦初现的庄子像被揉皱的破布，焦黑断墙间还冒着缕缕青烟，活尸腐臭混着艾草余味刺得人鼻腔发酸。
林惊鸿倚着半面残墙，指尖掐进掌心都止不住发颤——她能清晰感觉到经脉里的灵力像被抽干的井，只剩几丝游丝在骨头缝里晃荡。
"再坚持一会，地脉快变了。"顾清崖的声音带着沙哑，玄铁刀横在两人中间，刀脊上还粘着活尸青灰色的碎肉。
他左肩的伤口被方才的拼杀扯开，暗红血渍浸透了半边衣襟，却仍将她整个人护在阴影里，"我数过，活尸群攻势弱了三成。"
林惊鸿望着远处还在蠕动的活尸海，喉间泛起腥甜。
她知道顾清崖在说谎——那些被烧得焦黑的活尸正从西面八方涌来，青灰色的指甲刮过断木的声响像极了十年前血夜中，屠户磨斧的动静。
她摸了摸腰间的檀木匣，残玉隔着布料硌得皮肤生疼，那是父亲用命换来的线索。
地面突然传来细微的震动，像有什么东西在地下缓缓翻身。
林惊鸿瞳孔微缩——地脉要变了！
"林惊鸿！你们休想活着离开！"
嘶哑的嘶吼炸响在头顶。
赵无命不知何时跃上了屋顶，黑甲上的锈片簌簌掉落，幽蓝火焰在他手中巨斧上窜动，带起腐肉烧焦的气味。
他的鬼火眼比昨夜更亮，映得整张脸像浸在墨汁里，"皇陵的秘密，随你们的骨头一起烂在这吧！"
林惊鸿本能地要结印，可指尖刚碰到法诀就软了下来。
她这才惊觉，方才为了催动火符，连最后半分灵力都榨干了。
冷汗顺着后颈滑进衣领，她望着劈下的巨斧，竟想起十岁那年，父亲把残玉塞进她手心时说的话："阿鸿，若有一日查到皇陵......"
"小心！"
顾清崖的玄铁刀擦着她耳畔斩出，双刀交错的脆响震得她耳膜发疼。
赵无命的斧刃在刀身上擦出火星，竟生生将顾清崖逼退三步。
林惊鸿这才看见，顾清崖的右臂不知何时多了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血珠顺着刀把往下淌，在青石板上砸出一串红痕。
"清崖！"她扑过去要扶，却被顾清崖用刀背轻轻推开。
他额角的碎发沾着血，眼底却燃着簇火："去地脉裂缝！
用符文碎片！"
林惊鸿咬着唇后退两步，余光瞥见庄内管家举着烧火棍冲过来，身后跟着七八个带伤的庄丁。
老管家的左脸肿得老高，嘴角还挂着血，却吼得中气十足："护好姑娘！
活尸敢靠前半步，老子就敲碎它们的脑壳！"话音未落，他的木棍己砸在一只活尸的天灵盖上，腐臭脑浆溅了他满手。
林惊鸿摸出怀里的符文碎片——那是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说能引动天地之气。
她跪在地上，指尖颤抖着将碎片嵌进地面裂开的缝隙里。
凉意顺着指尖爬上来，像有无数小蛇在血管里游走，她闭着眼，脑海中渐渐浮现出地脉流动的画面：暗红色的脉络在地底交织，正缓缓朝着庄子中央汇聚。
"嗤——"
金属交击的闷响让她猛地睁眼。
顾清崖的刀己砍进赵无命的肩甲，却被对方反手一斧砸中胸口。
他闷哼一声撞在墙上，玄铁刀"当啷"落地，嘴角溢出的血滴在青石板上，晕开一朵妖异的花。
"清崖！"林惊鸿踉跄着扑过去，却被赵无命一脚踹翻在地。
她撞在断墙上，檀木匣"啪"地摔开，半块残玉骨碌碌滚到赵无命脚边。
赵无命盯着地上的残玉，鬼火眼突然剧烈收缩："这是......"
林惊鸿趁机抓住他的脚踝。
她没有灵力，只能用指甲狠狠掐进他腐烂的皮肉里。
赵无命痛吼着要甩她，却突然僵住——地脉的震动变强了，地底传来闷雷般的轰鸣，他脚下的裂缝里冒出缕缕黑气，缠上了他的小腿。
"你......你动了地脉！"赵无命低头盯着那些黑气，声音里终于有了慌乱。
林惊鸿抹掉嘴角的血，盯着他腰间晃动的青铜令牌——那是摄魂司的标记。
十年前灭门夜，她曾见过同样的令牌，在砍断父亲头颅的刽子手腰间。
"赵无命，"她扯着他的黑甲站起身，每说一个字都像在嚼碎玻璃，"你根本不是什么鬼门护法。
你是摄魂司的人，十年前......"
"住口！"赵无命挥斧要劈她的脖子，可斧刃刚举到半空就顿住了。
他低头望着自己胸口，黑甲下渗出一缕黑血，像条小蛇顺着甲缝爬出来。
林惊鸿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这才发现他胸前的甲片裂开了道细缝。
方才顾清崖那一刀，原来没砍在肩甲，而是砍进了甲缝里，在他心口留了道深可见骨的伤。
赵无命突然发出一声凄厉的咆哮，黑血从他口鼻中喷涌而出。
他的鬼火眼开始剧烈闪烁，像两盏要熄灭的灯。
林惊鸿望着他扭曲的脸，突然想起方才感应地脉时，看见的那缕缠绕在他身上的黑气——那不是地脉之气，是......
"小心！"顾清崖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林惊鸿本能地侧身，赵无命的斧刃擦着她耳际劈进墙里。
可这一次，他的动作明显慢了半拍，黑甲下的血越流越多，在地上拖出一条触目惊心的痕迹。
地脉的震动还在加剧。
林惊鸿望着远处逐渐汇聚的阴雾，摸出怀里宁国公府的避邪玉——那是顾清崖方才硬塞给她的。
玉坠贴着心口，传来微微的暖意。
赵无命的黑甲在剧烈震动中迸开一道寸许的裂缝，暗红血沫混着黑浆喷溅而出。
林惊鸿的瞳孔在这一刻骤然收缩——那道血痕里，半块刻着"林"字的青玉牌正随着他的喘息上下起伏，玉纹如蛛网般细密，正是林家嫡系护卫长世代佩戴的信物。
"那是......"她踉跄着跪到他脚边，指尖几乎要嵌进青石板里。
十年前的记忆突然翻涌：八岁生辰夜，赵叔单膝跪地为她系上平安锁，青铜锁片上还沾着他替她挡刀时的血；十二岁春猎，他背着中了蛇毒的她跑了三十里山路，额角的汗滴落在她颈间，比药汤还烫。
"林......小姐......"赵无命的鬼火眼骤然熄灭，浑浊的眼珠里浮起一丝清明。
他腐烂的右手抬到一半便垂落，指甲刮过林惊鸿手背，像片枯叶般轻，"十年前......我护送老爷去皇陵......中了鬼门埋伏......他们用活尸咒......封了我的魂......"
林惊鸿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她看见他脖颈处若隐若现的青黑咒文，那是鬼门炼尸的标记。
地脉的黑气还在缠着他的小腿，却不再是侵蚀，反而像根细针，正缓缓挑开他被封印的记忆。
"我杀了三长老......砍了账房老张......"赵无命突然剧烈抽搐，腐肉簌簌掉落，"可我明明......明明想护着小姐的......"他浑浊的眼珠蓄满血泪，"对不起......对不起......"
林惊鸿的喉间泛起腥甜。
她摸出怀里最后一张解咒符——那是母亲临终前塞给她的，说能解百毒千咒。
符纸在掌心被冷汗浸透，她却还是咬牙按上他额头："赵叔，我信你。"
符咒泛起暖黄微光，赵无命的抽搐渐渐平息。
他望着林惊鸿发间那支半旧的银簪——那是他当年用月俸给她打的，簪头刻着并蒂莲——忽然笑了，笑容里还带着二十年前护院时的憨："小姐......当年你说要等及笄......穿我媳妇绣的红嫁衣......"
"赵叔！"林惊鸿的眼泪砸在他手背，"你不会死的，我......"
"沈贵妃......"赵无命的手突然攥紧她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在城北祭坛......用阴婚阵......养鬼胎......"他的皮肤开始崩解，像被雨水泡烂的墙皮，"她......有皇陵钥匙......"
"赵叔！"林惊鸿想抓住他的手，却只触到一把灰烬。
风卷着焦黑的碎屑掠过断墙，方才还在嘶吼的活尸群突然像被抽走了线的傀儡，一具具栽倒在地，青灰色的指甲在石板上划出刺耳的声响。
"惊鸿。"顾清崖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他不知何时收了刀，玄铁刀上的血己经凝固，像层暗红的壳。
他的指尖搭在她后颈，体温透过被血浸透的衣领传来，"活尸阵的主阵眼破了，剩下的都是无魂的走肉。"
林惊鸿抹掉脸上的泪，从地上捡起那半块林字玉牌。
玉牌上的蛛网纹里还粘着赵无命的血，她将它和腰间的残玉并在一起——两块玉的断口严丝合缝，拼成一轮弯月，月心刻着"皇陵"二字。
"清崖，"她转身时，眼底的悲痛己凝成寒刃，"十年前灭门夜，我在凶手腰间见过摄魂司的令牌。"她摸出赵无命方才掉落的青铜牌，牌面刻着的"摄"字在晨光里泛着冷光，"赵叔说沈贵妃有皇陵钥匙......"
顾清崖的指节捏得发白。
他扯下外袍裹住她肩头，外袍下的伤口还在渗血，却被他用内力强行止住："城北祭坛是当年修建皇陵的工匠祭祀处，地下有密道通往后山。"他望着她发间晃动的银簪，声音放软了些，"我让暗卫先去探路，你......"
"不用。"林惊鸿将玉牌收进檀木匣，系紧了腰间的符咒袋，"夜长梦多。"她抬头望他，眼尾还沾着泪，语气却像淬了冰，"我要亲自问问那位贵妃娘娘，为什么要让林家满门，让赵叔，都变成她棋盘上的棋子。"
顾清崖望着她紧抿的嘴角，忽然伸手替她理了理被血粘住的碎发。
他的拇指擦过她眼角的泪，在晨光里留下一道淡红："好。"他抽出靴底的短刃，刃身映着两人交叠的影子，"我护着你。"
远处传来庄丁收刀入鞘的脆响，老管家的咳嗽声混着活尸倒地的闷响。
林惊鸿最后看了眼赵无命消失的地方，转身走向庄门。
顾清崖跟在她身后三步，玄铁刀在腰间轻碰，发出细碎的金铁声。
夜风渐起时，城北祭坛的火光正从山坳里漏出来，像颗烧红的炭。
林惊鸿踩着青石板上的苔痕，听见顾清崖在身后压低声音："祭坛围墙上有摄魂司的标记。"她摸了摸怀里的解咒符，嘴角勾起抹冷嘲——沈贵妃要等的"客人"，来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