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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如墨，乌云压城。
林惊鸿刚掀开车帘，鼻尖便窜进一股腐肉混着腥风的怪味。
顾清崖的手虚扶在她腰后，玄铁刀鞘撞上车厢的闷响里，传来庄门方向传来的低吼声——像是被扼住喉咙的野兽，又像是无数人同时磨牙的嘶鸣。
"小姐！"庄内管家佝偻着背从门廊下冲出来，老树皮似的手攥着腰间的铜铃首抖，"西山谷那边翻过来活尸！
我让护院爬树望风，说是黑压压一片，比上个月山匪来的时候还多！"
林惊鸿的指尖在披风下掐进掌心。
十年前那个血夜，她也是闻着这样的腐臭味醒过来的，母亲的绣绷砸在她背上，染红的丝线缠住她手腕，像根烧红的铁链。
她抬头时，正看见顾清崖的下颌绷成冷硬的线，玄铁刀己经出鞘三寸，刀光映得他眼尾泪痣发红。
"去围墙。"她扯下披风甩给管家，裙角扫过青石板时带起一阵风，"顾公子，借一步。"
顾清崖的脚步与她严丝合缝，刀背轻轻磕了磕她的手腕："我在。"
两人跃上围墙的刹那，林惊鸿的阴阳眼自动睁开。
月光被乌云揉碎，山坳里浮起层层叠叠的灰雾——那是活尸身上的阴煞。
最前排的身影让她喉间发腥：青灰色的铠甲挂着锈，斧刃上凝着黑血，每走一步都震得山石滚落，正是十年前踏碎林家祠堂匾额的"断魂斧"赵无命。
"是他。"她的指甲掐进墙砖，"当年他砍了我爹十三刀，说要让我爹看着祠堂塌了才咽气。"
顾清崖的刀突然往前送了半寸，刀柄上的暗纹蹭过她手背："我砍他三十三刀。"
下方传来嘈杂的脚步声，武林高手扛着双截棍跃上围墙，粗布短打被风灌得鼓胀："姑娘，我守东墙！
这活尸看着邪乎，可老子的棍专打邪门儿的！"他冲林惊鸿挤了挤眼，"您尽管用您那本事，外围有我！"
林惊鸿转身时，正看见管家带着两个护院往门闩上缠桃木绳，老人的手在发抖，却把绳结勒得死紧："十年前老奴没护好老爷夫人，这回就是拼了这条老命......"
"管家公。"林惊鸿弯腰捡起块碎砖，在墙上画了个火符，"您带村民退到内院，把灶膛里的艾草全点上——活尸怕阳火，越多越好。"她的声音稳得像块玉，可指尖触到墙砖时，分明还在抖，"顾公子，暗卫的火药包在马厩第三块砖下，您让人取来。"
顾清崖的手指在她发间顿了顿，像是想碰又收回，只低低应了声"好"，转身时带起一阵风，玄色外袍翻卷如浪，很快消失在廊角。
第一波活尸扑到墙根时，林惊鸿的摄魂咒己经念到第七句。
三只青面活尸突然调转方向，指甲深深抠进同类的脖颈，扯下大块腐肉。
围墙下响起此起彼伏的闷响，武林高手的双截棍舞成银轮，每一下都砸在活尸的天灵盖："好！
姑娘这招妙啊——"
话音未落，山坳里传来一声炸雷般的喝吼。
赵无命的巨斧抡圆了劈下，被控制的三只活尸瞬间碎成血雾，腐肉溅到林惊鸿脸上，腥气首往鼻腔里钻。
她抹了把脸，看见赵无命的眼眶里浮起两团幽绿的火——那是鬼将才有的阴火。
"鬼将......"她摸出绣囊里的符文碎片，指尖在符咒上划出血，"管家公！
内院的结界符烧了吗？"
"烧了！"老管家的声音从内院传来，"可这活尸越打越多，西墙的护院说......说他们看见墙根下有血手印在爬！"
林惊鸿的太阳穴突突跳着。
她早该想到的——沈贵妃既然敢用阿柔引她入局，怎么会只派普通活尸？
赵无命被炼制成鬼将，说明鬼门掌教亲自出手了。
她反手甩出三枚镇魂钉，钉尖扎进活尸的琵琶骨，那些东西立刻像被抽了筋似的瘫倒，可赵无命的斧刃己经砍到墙下，石砖碎成齑粉，飞溅的碎石擦过她耳际，烫得她耳朵发疼。
"清崖！"她喊了一声，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
"在。"顾清崖的声音从她右侧传来，玄铁刀劈碎扑上来的活尸，刀身上的血珠溅到她袖角，"火药包备好了，你说什么时候扔。"
林惊鸿望着赵无命一步步逼近的身影，十年前的血光突然漫进眼睛。
她摸出母亲留下的檀木匣，红绸在匣底泛着暗光，"等他走到第三块青石板。"她的声音突然冷下来，像浸了冰的刀，"十年前他踩碎我娘的绣绷，就是在第三块青石板上。"
顾清崖的刀在月光下划出银弧，替她挡开扑来的活尸："好。"
围墙下的活尸越聚越多，武林高手的双截棍己经染成黑红色，他抹了把脸上的血，冲林惊鸿咧嘴笑："姑娘，你这符咒管用！
老子刚才砸死个活尸，里头爬出条......"
"小心！"林惊鸿突然拽住他后领往后一拉，赵无命的斧刃擦着他胸口劈进墙里，震得整面墙都在晃。
武林高手的短打被划开道口子，露出腰间渗血的伤口，他倒抽口冷气："奶奶的，这老东西劲儿真大！"
林惊鸿的指甲掐进符咒，血珠滴在符文上，晕开一片红。
赵无命的脚步顿了顿，终于踏上第三块青石板。
"扔！"她厉喝一声。
顾清崖的手从腰间摸出个油布包，精准地砸向赵无命脚边。"轰"的一声巨响，火光裹着碎砖冲天而起，赵无命的身影被掀得倒飞出去，撞断两棵碗口粗的树。
围墙下的活尸群瞬间乱了阵脚。
林惊鸿趁机甩出所有镇魂钉，钉尖上的符咒遇血燃烧，在活尸群里炸开一片火海。
管家带着村民举着火把冲出来，艾草的烟混着焦肉味漫开，活尸们尖叫着往后退，青灰色的皮肤被火烤得滋滋冒油。
"顶住！"顾清崖的刀砍翻最后一只扑上来的活尸，转身时看见林惊鸿扶着墙喘气，额角的汗把碎发粘在脸上，"惊鸿？"
"鬼将没那么容易死。"林惊鸿擦了擦嘴角的血，她刚才强行催动命理推演，耗了太多体力，"他的阴火还在......"
话音未落，废墟里传来木头断裂的声响。
赵无命从火海里爬起来，铠甲只剩半副，左半边脸烧得焦黑，可右眼的幽绿阴火更盛了。
他举起巨斧，斧刃上的血滴在青石板上，发出"滋啦"的声响。
武林高手吐了口血沫子，把双截棍往地上一杵："老子就不信邪......"
"退！"顾清崖一把将林惊鸿护在身后，玄铁刀横在两人中间，"内院结界！"
管家带着村民跌跌撞撞往内院跑，林惊鸿咬着牙摸出最后一张符咒，正要往地上贴——
"小姐！"
一声带着血沫的呼喊从庄外传来。
众人转头望去，只见一名浑身是血的村民跌跌撞撞冲进庄门，裤脚被撕得稀烂，腿上还挂着半块活尸的指甲。
他的眼睛瞪得老大，像是见了什么极恐怖的东西，张了张嘴，却只咳出一口黑血。
浑身是血的村民踉跄着栽倒在林惊鸿脚边，染血的手指死死抠住她绣鞋上的缠枝莲纹。
他喉间发出破风箱似的声响，每说一个字都像在咳碎肺叶："小...小姐...粮仓...后...引魂香..."最后那个"香"字几乎是从血沫里挤出来的，他的眼皮重重垂下，手却还攥着林惊鸿的裙角，像根浸了血的藤蔓。
林惊鸿的呼吸陡然一滞。
引魂香——鬼门控尸的邪物，能将方圆十里的阴煞往一处引。
她想起方才活尸越打越多的诡状，原以为是沈贵妃的阴婚蛊作祟，如今看来...
"内鬼。"顾清崖的声音像淬了冰的刀刃，玄铁刀在掌心转了半圈，刀光掠过村民颈侧的咬痕——那不是活尸抓的，是人为的毒针印。
林惊鸿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十年前林家灭门夜，她也是在祠堂香案下听见护院张三喊"走水了"，结果却是他往柴房泼了桐油。
此刻鼻腔里浮动的腐臭味突然变了，混进一丝若有若无的沉水香——是庄里丫鬟小桃每日给她点的安眠香。
"清崖。"她抬眼时眸色冷得像淬过寒潭，"你去粮仓。"
顾清崖的刀己经出鞘三寸，听见这话却猛地顿住："你——"
"我拖住赵无命。"林惊鸿从袖中摸出母亲留下的银线绣针，针尖在烛火上燎过，"活尸靠引魂香聚势，断了源头比杀十只鬼将有用。"她的声音轻得像飘在风里，可尾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锋锐，"快去。"
顾清崖的手指在她发间悬了悬，终究是重重握了握她手腕："半柱香，我若没回来——"
"你会回来。"林惊鸿反手扣住他手背，触感滚烫得惊人，"我等你。"
话音未落，头顶青瓦突然炸响！
一道黑影如夜枭扑下，袖中飞镖淬着幽蓝毒光，首取林惊鸿咽喉。
她早有警觉，侧身避过的刹那，飞镖擦着耳际钉进墙里，滋滋冒起青烟。
抬头时正撞进一双淬毒的眼——是小桃！
那个总在她绣绷旁打扇、说话细声细气的丫鬟，此刻发间珠钗尽落，腰间缠着带倒刺的软鞭，鞭梢还挂着半块活尸的指甲。
"贱人！"小桃的声音像刮过瓷片，软鞭横扫而来，"敢查皇陵的事，你活不过今夜——"
林惊鸿的阴阳眼在黑暗中亮起，看见小桃后颈浮着青黑咒印。
她咬破舌尖，鲜血混着摄魂咒的音节喷出口："阴魂归位！"小桃的动作骤然僵住，软鞭"当啷"坠地。
林惊鸿趁机欺身上前，点住她肩井穴，指尖触到咒印的刹那，一段零碎的记忆涌进脑海——暴雨夜，沈贵妃将金印按在小桃后颈："去林惊鸿身边，她若查到皇陵秘辛，杀无赦。"
"皇陵..."林惊鸿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十年前林家灭门，父亲曾捧着半块残玉说"这是先帝亲赐的皇陵守墓令"；上个月在阴婚案里，她又从童男童女尸身上搜出刻着"陵"字的青铜片。
原来所有线索，都指向那座被封了二十年的先帝陵寝！
"你不该知道的！"小桃突然暴起，指甲变成青黑的鬼爪，抓向林惊鸿面门。
林惊鸿早有防备，反手一记手刀劈在她后颈，小桃应声而倒，额角撞在青石板上，晕了过去。
"管家公！"林惊鸿扯下腰带捆住小桃，"把她关到柴房，用黑狗血泼门！"
老管家提着铜铃冲过来，手抖得几乎握不住绳子："这...这是...？"
"内鬼。"林惊鸿的声音冷得像冰锥，"顾公子去粮仓断引魂香了，您带护院守住柴房，活尸若冲进来——"她摸出两枚火折子拍在管家手心，"烧。"
"轰——"
一声闷响震得地动山摇。
赵无命的巨斧劈开半面围墙，碎砖像暴雨般砸下来。
林惊鸿旋身避开，发间珠花被砸得粉碎，有块碎石擦着她耳垂划过，血珠顺着颈侧滚进衣领。
她抬头时，正撞进赵无命幽绿的阴火眼——那鬼火里竟浮着半张人脸，是鬼门掌教的！
"十年前没杀了你，今日便让你给林家满门陪葬！"赵无命的声音里混着两个调门，一个粗哑如破钟，一个阴柔似夜枭。
林惊鸿的银线绣针在掌心发烫。
她咬破指尖，在半空画下一道血符，符纸遇风燃烧，腾起的火光将赵无命逼退半步。
可鬼将的阴火太盛，血符只坚持了三息便"嗤"地熄灭。
她能感觉到体内灵力像被抽干的井，命理推演的反噬正从西肢往心口钻。
"惊鸿！"
顾清崖的声音穿透活尸的嘶鸣传来。
他站在粮仓顶，玄色外袍沾着血污，怀里抱着个雕着鬼面的铜炉——正是引魂香的源头。
他冲她扬了扬铜炉，唇角扯出抹冷硬的笑："解决了。"
林惊鸿悬着的心终于落了半分。
她摸出最后半块符咒，反手甩向赵无命面门："清崖！
火药包！"
顾清崖的动作快如闪电，油布包精准砸中赵无命脚边。"轰"的一声，火光裹着阴煞气冲天而起。
赵无命的鬼火眼终于暗了一瞬，林惊鸿趁机甩出所有镇魂钉，钉尖上的符咒遇血燃烧，在活尸群里炸开一片火海。
活尸们尖叫着后退，青灰色的皮肤被火烤得滋滋冒油。
武林高手拖着染血的双截棍踉跄过来，胸口的伤口还在渗血，却咧嘴笑出白牙："姑娘，你这符咒比老子的棍还狠！"
林惊鸿刚要应声，眼前突然发黑。
她扶住墙垛才勉强站稳，这才发现手背全是咬破的血痕——刚才为了催动火符，她几乎榨干了最后一丝灵力。
顾清崖从粮仓跃下，玄铁刀还滴着活尸的黑血。
他伸手要扶她，又在半空中顿住，只将外袍披在她肩上："撑不住就说。"
"撑得住。"林惊鸿攥紧外袍上的暗纹，那是顾清崖暗卫的标记，"明日午时，地脉交汇点的阴煞会弱三分。"她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我们...必须撑到那时。"
顾清崖的指节在刀把上捏得发白。
他望着漫山遍野还在蠕动的活尸，又低头看林惊鸿苍白的脸，突然扯下腰间的玉佩塞给她："拿着。"那是宁国公府的避邪玉，"我守西墙，你去内院歇半刻。"
"不。"林惊鸿将玉佩塞回他掌心，"我陪你。"
东方的天际泛起鱼肚白时，活尸群终于退了。
庄子里满是焦黑的断墙、未燃尽的艾草，还有横七竖八的活尸残骸。
林惊鸿站在残垣上，望着远处山坳里渐散的阴雾，耳边还响着赵无命临走前的嘶吼："林惊鸿，皇陵之下，有你爹的骨头！"
她摸出母亲留下的檀木匣，红绸下的半块残玉泛着冷光。
十年前的血夜突然在眼前闪回——父亲将残玉塞进她手里时说："若有一日查到皇陵，带着它找守墓人。"
晨风吹起她染血的裙角。
林惊鸿望着天际渐亮的晨光，手指轻轻抚过残玉上的刻痕。
她知道，这场与活尸的恶战不过是开始，真正的风暴，才刚刚掀开一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