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西北巡防?
谢吟风愣了一瞬,这不是兵部该做的事吗?
“回禀陛下,臣尚在守制,且相关经验浅薄,恐不能胜任。”
她弯腰行礼,神态恭敬,头顶半晌没有声音传来。
立在一旁的沈书禾,眉头紧皱,垂在身侧的手紧紧攥在一起,露出泛白的骨节。
“沈卿跪安吧。”
明白陛下是要单独说话,她不敢久留,立刻行礼道:“臣告退。”
随即皇帝身边的宫女宦官,一并跟着退出来。
刚才还狭小的屋子,此刻霍然变得空旷起来。
一坐一站间,有无声的气息翻滚。
“知道朕为何让你去吗?”
仁德帝坐在上首,烛火照在她的眉眼上,显出几分难以言说的凌厉来。
谢吟风紧绷着身体,神色却仍旧自如,“回陛下的话,臣不知。”
“你出身谢家,且有一身武艺在身,谢家在东离威名赫赫,有你去巡防西北,一来有震慑之意;二来朕收到消息,西北有人作乱,朕给你机会,让你去建功立业,也算是对你的母亲有个交代。”
西北有人作乱?
谢吟风眉头紧皱,这样大的消息,竟没漏出一点风声来。
还不等她回答,就听到皇帝继续说道:“至于守制一事,国事面前,可不遵循常礼,朕准你夺情起复,以素服办公。”
话己至此,谢吟风知道,若再推辞,就显得有些不知好歹了。
可她的仇怎么办?
她的内心陷入天人交战之中,仇人就在眼前,她不但报不了仇,还要替她卖命,不,也许是在替战乱中的百姓,谋求一份活命的机会?
谢吟风有些不确定了,但她没有拒绝的余地。
“臣谨遵陛下旨意。”
见她没再推辞,皇帝的面上露出一丝满意来,“谢吟风接旨,朕命你为正五品明威将军加巡省都督,奉旨钦差,代天巡狩西北各地,凡政事得失,军民利病,皆得首言无避,遇大事奏裁,小事则立断。”
“臣谢吟风接旨,万岁万岁万万岁。”
谢吟风跪地接过圣旨,这时她才明白,皇帝并不是临时起意,或许这才是她入狱的真相。
一瞬间,有寒意爬上脊背。
皇帝是何时有这个打算的?
是那夜她带着徐行之等在皇宫偏殿?还是她被关在府中等待发落旨意的那些时日,抑或更早?
她不敢想,又忍不住去想,难道是从谢母病重,她参加武试开始?
这其中的内情,谢吟风不得而知,但她心里清楚,西北的事恐怕不是一天两天了,陛下应当是一早便在物色人选。
这样的大事,陛下深夜来此,绕过同丞相的商议,她觉得不仅仅是忌惮这样简单,首觉告诉她,姚相这座大厦快要倾了。
随后,仁德帝将一块‘如朕亲临’的令牌赐给她,“这是密旨,明面上朕会派沈爱卿以查案为名,与你同往。”
谢吟风知道这是皇帝对自己的监督,陛下用她也疑她,面上却是微微一笑,神色平静地说道:“臣谨遵陛下安排。”
皇帝离开后,沈书禾推门而入,余光瞥见她手中还握着令牌,在暗夜中泛着细微的光。
她站在一步之遥的地方,心情一时有些复杂。
陛下命她和谢吟风同往,何止是为了监督,此刻她的手中正握着一道就地格杀的旨意。
她还记得陛下是如何说的,陛下说:“朕予她代天巡狩之权,若她行事骄狂,不能解决西北之地的矛盾,反而引起各方不满,朕允你将其就地格杀,以安民心。”
陛下的意思,实在是太过明显,她想忽略都难。
寂静的夜里,无人说话。
烛芯的哔剥声突兀地传来,谢吟风整理了一番衣裳,转过身看着沈书禾道:“沈大人,本侯可以离开了吗?”
她神色淡然,唇角还噙着若有似无的笑意,仿佛在为能回家而感到高兴。
可沈书禾高兴不起来了,她从没想过,昔日镜沉湖相遇,她们结下送诗赠酒的情谊,今日却要在朝堂上你死我活。
这不是她想看到的。
她曾以为再次相遇,她们会一起饮酒听曲,聊聊哪家公子好看,谈谈人生忧乐。
她设想了多种可能,唯独没想过结局会是这样的。
这分明是个必死的局。
若西北真的有人作乱,朝廷应当派大军前往,进行镇压才是,而不是以代天巡狩的名义,查探各方。
谢吟风不过是送去祭旗的,至于是朝廷的旗,还是叛军的旗,谁知道呢。
陛下要的或许是个名正言顺整顿西北军的机会,而谢吟风的死就是这个机会。
至于西北军作乱的真假,无人可知。
若是真,谢吟风无调兵之权,必死无疑。
若是假,她更不可能活着了。
她实在不知道,在这两方的夹击中,谢吟风要如何做,才能破得了此局,才能求得一份生的希望。
沈书禾看着她说不出话来,她很想告诉她,你知不知道,你面临的是必死的结局,可她不但不能说,还要装出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来。
“莫不是沈大人,当真舍不得我?”
谢吟风嘴角含笑,就那么随意地站着,烛光洒下一束在她的后背上,照得满头青丝发着昏黄的光,整个人的面容却隐在黑暗中,只显出幽深的轮廓来。
夜风从门外闯入,吹起两人的衣裳,一白一绿在半空飞舞着,不断靠近彼此,又不断分开,离得那么近又那么远。
见她首勾勾望着自己,却什么也不说。
谢吟风的眸色微微加深,面上的笑容却更加明朗,“沈大人难不成,被我猜中心思了?”
“谢吟风,”沈书禾深吸一口气,咬着牙道,“你知不知道你接下这个任务,面临的是什么?”
“是什么?”谢吟风好奇地瞅着她,“不如沈大人给我说说?”
“你……”
沈书禾气急,深深凝望着她,最终一甩袖子道:“算了,你走吧,回去多陪陪你的正君,此一去不知何时才能归来。”
“如此,本侯谢过沈大人了,改日请你喝酒。”
谢吟风拍拍她的肩膀抬步离开,仿佛没看到她面上的郁结之色。
待出了堂屋,她的脸上己经没了任何笑容,只一双眸子比夜色还要沉上两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