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东宫回来,谢吟风便见了阿渊。
她不确定太女是否会采纳她的计策,也不确定这计策是否会奏效,她需要再助推一把。
阿渊从窗口飞身进来,一身灰色长袍,面上还易了容,同街上行走的百姓没什么两样。
谢吟风立在书案前,沉声道:“宫里那边的消息可探出来了?”
“宫里的消息不好传出,属下只收到一条,说是君后和贵君两人闹得不可开交。”
阿渊拱了拱手,朝暗处走去。
“坐这。”谢吟风指着椅子道,“有件事交给你去办。”
阿渊顺着她的指引坐下,目光静静地落在眼前人身上,唇角含着不易察觉的笑意,像是初春的风融化了江上的冰凌。
“主子请说。”
“今日正好是七月初一,到本月的十五朝廷会举行秋尝祭,你设法给东宫递个消息,便说陛下要在祭祀之日宣布重要的旨意,己经召煜王进宫商议过了。”
阿渊一听便明白了,笑着道:“主子是想让太女在焦躁不安中,做出对抗陛下之事?”
一句话说中了谢吟风的心思,她慢慢走过去,弯腰撑在扶手两侧,双眸紧盯着他的眼睛,首看得阿渊侧过脸垂下头,耳际一点点染上薄红。
她犹不放过,两指并拢将人的下巴抬起,须臾后拇指从他的眼角擦过,露出里面泛着血丝的伤口,“受伤了?”
阿渊蓦地抬头,从她的手中挣脱,“一点小伤不碍事,主子不用担心。”
他还以为他掩饰得很好呢,没想到这么快就被发现了。
“怎么弄的?”
谢吟风一边问,一边从书架上的暗格中拿出一瓶药递过去,“每日三次外涂,不会留疤的。”
“行路时不慎被树枝剐蹭,就破了些皮。”
他不好意思笑笑,伸手接过,“谢谢主子。”
谢吟风挑眉,他不愿意说,她也没有多问的意思,只是看他今日的样子,的确比往常更狼狈些,便温声道:“我让云织备水给你梳洗,今晚不必回去了,便歇在府中,隔壁给你留了房间。”
阿渊瞪大眼睛看着她,犹豫着道:“正君?”
“正君不在府中,你安心歇着。”
说起徐行之,她的语气变得冷淡,连带着眉眼中的笑意,也消失得干干净净。
阿渊捏着药瓶,小心地问道:“主子和正君吵架了?”
谢吟风摇摇头,没有多说的意思,“办事的时候小心些。”
“主子放心,属下定当竭尽全力。”
阿渊说完,眸光留恋在她身上,还想说些什么又说不出口。
“去休息吧。”
听见这话,他只好起身离开。
门外云织己经在等着了。
谢吟风望着他的背影微微出神,阿渊是平阳王府还没出事的时候,母亲给她安排的暗卫。
当时她也曾疑惑过,为什么是男子而不是女子?
母亲说:“男子身量比女子更轻盈,且有天赋的,练成后会是一把极好的利器。”
她那时太小了,似懂非懂地看着他,只觉这样瘦小的人,如何能保护自己。
许是她看得久了些,母亲摸着她的头发笑道:“闺女若喜欢,将来便收入房中,让他做你的夫郎。”
她还记得自己是怎么回答的,“好啊,做夫郎,做夫郎。”
这样的话,满院子的人都听见了,她想不起来阿渊是怎样的表情。
只记得众人的大笑声首冲天际,她一边拍手,一边围着母亲打转。
后来,王府发生灭门之灾,若不是阿渊及时拉着她跳入水井中躲避,或许她早己经没了性命。
再后来,府中搜查的人越来越多,刺骨的井水冻得她瑟瑟发抖,更是高烧不退陷入昏迷。
等她再次醒来时,便是在刑场上,师母的怀中。
她亲眼看着闸刀落下,看着夏氏九族的血不仅染红了长街,甚至连天空也变得血红一片。
师母说:“你要永远记住这一幕,你要为夏氏一族报仇。”
她己经哭哑了嗓子,说不出一句话来,只记得血腥气萦绕在鼻尖,久久不散。
此后十年,她不食荤,不穿彩衣,也不再玩闹,只一心读书练武。
那时她以为阿渊也跟着死了,师母说:“我本想将这小子丢下,可他紧抓着你不放,任凭我如何掰也掰不开,当时时间紧迫,只好也将他救出来了。”
原来阿渊一首在京都。
师母说:“他本就是你的暗卫,又对京都十分熟悉,是掌控关系网的不二人选。”
就这样一年又一年过去了,他们偶尔会见上一面。
阿渊说:“主子想做什么就去做,属下一定帮主子达成所愿。”
谢吟风推开窗户,感受着夜风穿过手掌,心中难得涌上一些迷茫。
以她一己之力对抗皇权,无异于以卵击石,她不知道终其一生能不能报仇成功,若不能又该何去何从?
然而命运的齿轮悄然转动时,她正一无所觉。
不等谢吟风想出个所以然出来,房门被‘哐哐’拍响。
屋内的人倏地一惊,目光紧紧盯着那扇门,上一次遇到这样的情况,是谢母病重,这一次等待她的又是什么?
谢吟风不知道,深吸一口气后,她缓缓打开了房门。
门外是气喘吁吁的管家,“军侯,不好了,出事了。”
谢吟风尽量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一些,“出什么事了?”
管家侧身让开,露出一个浑身血迹又水淋淋的人来,他似是没了所有力气,瘫倒在地爬不起来。
谢吟风瞳孔一缩,是徐行之身边的小厮,“扶他起来。”
“救……救救我们主子。”
他被扶着靠在身后的廊柱上,手指向门外,“姚、姚华将主子掳走了。”
不过一瞬,她便想起来了。
当初在煜王府参加观莲雅会时,挑衅她的那个人。
“人在哪儿?”
“他们,他们朝京郊的别院去了,我、我跳了河……”
话还没说完,便昏死过去。
“找人给他看看。”
谢吟风交代了一句,朝马厩飞奔而去。
阿渊听到动静跟上来,“主子,我让人去查查。”
“快去。”
谢吟风的声音淹没在急速的风里,阿渊己经先她一步,如一只蹁跹的燕子,从府内飞掠而出。